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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淺草茉莉 - 龍椅上的王者(上)【單】 [打印本頁]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01:55 PM     標題: 淺草茉莉 - 龍椅上的王者(上)【單】

本帖最後由 opqt57cz 於 2013-12-13 02:09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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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弦月王朝悲摧宮女守則~
一、王上沒問話時就安靜的當啞巴。(慘,她剛剛大膽的頂撞他)
二、王上的皇輿不可亂碰,違者杖斃。(@@她不只碰了,還坐著遊王宮)
三、王上臨幸是袓上積德。(爹爹地下有知,定會吐血,因為她拒絕了)

傳言弦月王冷酷無情,邪佞無道,凡不順己意者,殺無赦!
因爹莫名慘死,身無分文的玫瑰只好入宮當差來賣身葬父,
又因長得愛國而被分配到最不受重視的馬役司照顧馬匹,
然而才當差沒幾日,她就連連在宮中闖禍,
至今自個兒項上人頭能保住,她認為定是那傳言有假,
她不僅在入宮前就曾莫名得罪了微服出宮的他,
在入宮後還神經線大條的衝撞他,更燉了他的御馬果腹,
得到的懲罰是賜白綾一條宮殿一座?
還害得他花粉熱發作險些喪命,她依然沒事,不只這些特殊待遇,
他王上一個高興(?),其他嬪妃的寢宮全不待,就愛窩在她小小宮殿裡,
在知道她大字不識一個,還下旨要堂堂大學士來教她習字?!
害她這個本想著差期一滿就要出宮的小宮女一顆心忍不住為他悸動,
縱使後宮眾嬪來找穢氣,她只要有他的愛就有足夠的勇氣抵抗一切,
然而當她滿心以為自己是他的唯一、生病纏綿病榻時,
他卻在其他嬪妃床上留連,她這才知他給的愛情,只是包裹糖衣的毒藥……

【出版日期】
2013年02月01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花園 1798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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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01:59 PM

楔子

  三百年前天下紛亂,梟雄割據,流寇四起,戰事連連,因而生靈涂炭。

  天朝始帝不忍見民不聊生,起兵一統天下後,終於結束亂世紛爭,還民一個安穩世道。

  只可惜,繼任始帝的後代子孫業荒於嬉,讓好不容易一統的江山,於三百年後教地方諸侯再度瓜分而去,只留天朝皇帝的為共主,於始帝當年建國時在東方築起的一座九華皇宮,而今天帝受三朝供養,既無權也無勢。

  從此天下一分為三,分別為佔據北方的射日王朝,位處於關中地區的弦月王朝,以及盤據南方的宿星王朝,三朝鼎立,各自雄踞一方。

  然三朝表面和諧,實則互相敵視,私下無不虎視眈眈的意欲侵吞掉他人。

  三朝建立之初,百姓死傷無數,僥幸活著的也陷入顛沛流離的困頓生活中,為讓百姓能有休養生息的機會,三朝不得不協議仍以天朝為尊,奉天朝皇帝為共主。

     此舉一來,當三朝發生爭端時,能由天帝出面協調平息;二來,可互相牽制均衡勢力,暫時免去天下再次大戰的可能,讓百姓有喘息求生的機會。

    至此十年來,天下因而出現了一國三朝的詭異現象。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02:38 PM

第一章

  弦月王朝地處關中,土地肥沃,河流縱橫,氣候溫和,經過十年的養息,已是繁榮再現,尤其是人口密集的弦月都城,更是三朝中最為富庶之地,『金都』美名因而得之。

  萬里無雲的晴空下,金都的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熱鬧滾滾。

     街頭商家林立,攤販密布,商業交易蓬勃熱絡,街道上隨處可見雜技表演,如射劍、吞火、射瓶、跳高、踢毽、轉碟、拋波等等,觀者如織,叫好聲此起彼落。

     「來來來,各位,春秋楚國的養由基能在百步內射穿楊柳樹的葉子,如今我玫老爹的閨女也成,她也有百步穿楊的功夫,大家過來瞧,瞧得精采就不要吝嗇賞幾個銀子獎勵,來喔、來喔!」一個留有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喝著。

     大伙聞聲靠攏過去,瞧見一個少女身長不高,體態偏瘦,穿了套陳舊的翠花衣裙,眼楮蒙上了黑布,將她的臉遮去了一大半,瞧不出她的長相如何。

     就見她雙手握緊弓弦,那箭頭正對準百尺外懸吊於半空中的一顆松果,『嗖』的一聲,少女手中的箭飛射出去,穿透過那顆松果,將那顆果子釘牢在後方的木板上頭。

     眾人見到這準頭立即鼓掌叫好,碎銀子紛紛拋了出去,那中年男子瞧了喜上眉梢,忙又道︰「我家閨女還有更厲害的,大伙別走,繼續瞧!」

     這次懸在百尺外的是三顆松果,少女的弓架起了三支箭,眼上仍舊蒙著黑布,箭頭左有移了移,這架式似要一口氣射下三顆果子。

     眾人見狀,嘖嘖稱奇,氣氛熱烈得教周圍的人全都圍擠過來瞧熱鬧。

     一般人即便睜大眼楮要射下百尺外跟餃子一樣大小的松果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還是蒙著眼的,而這會小丫頭竟要一口氣射下三顆果子,若真能射中,那可真是絕技了。

     大伙屏息以待,瞧她到底能否辦到,少女握著弓箭的手異常沉穩,專注的拉滿弓後,手一鬆,箭夾著凌厲的風聲射出,眾人睜大眼楮追著箭勢而去,預見這支箭八成可以一箭三雕。

     但就在箭即將真取三顆松果前,猝不及防地,一個人影衝出來,那箭瞬間沒入那人的身子里去。

     事出突然,眾人愣了半晌後才紛紛發出驚呼聲,隨著人聲喧鬧,現場亂成一片,少女驚覺不對勁,連忙拉下蒙在眼上的黑布。

     取下黑布的臉龐乾淨而秀氣,姿色中等,她往前一瞧,立即嚇傻了,自己射出去的箭竟貫穿一名男子的胸膛,此刻那人正倒在血怕中。

     她正要上前查看對方的傷勢時,不知哪里竄出來的人馬,手持利劍對著那中箭的男人就要狠殺,她見了立刻取出三支箭,「嗖嗖嗖」連珠射出,手持利劍的三個人隨即中箭倒地,其他伙伴見狀,紛紛轉身對她怒目相視,手中長劍更是真接轉向她,其中一人則把利劍飛射向她。

     「快趴下!」那中箭倒地的男子忽然朝她大叫一聲。

     她心一慌,身子自然聽話的蹲下,那劍有驚無險的由她頭頂射過,若剛剛她沒有蹲下,那把劍必定刺中她。

    那伙人見沒能成功傷她,再度舉劍殺過來,正驚險中又有另一批人馬出現,情況旋即改變,這批新到的人馬一來就將那伙人擊退,逼得他們帶著先前被她射傷的三個伙伴火速離去。

     當街殺人的事在弦月都城幾乎不曾發生,眾人看得目瞪口呆,不解這到底是哪來的事端,王都之中居然有人敢明目張膽的殺人?

     那群殺手消失後,少女回神往那被自己射中受傷的人瞧去,只見那男子已由人扶起,身邊也出現了五、六個黑衣打扮的人守在身側。

     她目光往男子臉上望去,對方竟是俊美得不像凡人,他濃眉高鼻,眼珠是棕色的,整體五官給人如見天人般的震撼,讓在場瞧清他尊容的人,無不露出驚艷之色,不過這人的髮色不若弦月人的鳥黑,反而偏淡,像罩了層星光般帶些閃爍。

     「你竟敢射殺主子,我饒你不得!」男子身邊的黑衣人怒聲對她吼道,亮晃晃的刀刃憤怒的指向她。

     她心驚,身子立即往後退去一步。「我只是在表演射箭,是他自己跑到場子里來的,我沒殺他的意圖!」她趕忙解釋。

     「住口,不管任何理由,膽敢傷到主子就該死!」那黑衣人不由分說就要上前取她性命。

     「回來。」中箭男子冷然道,聲音雖無任何起伏,但已讓原本要殺上前的黑衣人止住去勢不敢再動。

     「主子?」黑衣人敬畏的回頭看向俊美如仙的男子,似不明白他為何阻止?

     「確實是我自己誤中她的箭,這事怪不得她,她的罪無須追究,此地不宜久留,先離開再說。」男子沉聲道。

    「是!」黑衣人見主子身上還插著箭,傷勢不輕,不敢多延遲,幾個人扶著他迅速要離去。

     「等等!」少女突然將人喚下。

    男子回頭瞥她一眼,那眼神銳利,還有更多的不耐煩,他已放過她,她難道不知感恩,還想唆找死?

     少女表情頗尷尬,雖怕耽誤他就醫的時間,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一說。「呃……雖然是你自己跑出來才中箭的,但畢竟是受我的箭所傷,道義上我還是得向你說聲抱歉,另外,方才要不是你提醒我避過那把劍,我小命可能已經不保了,這個我也要謝謝你。」

     男人眉梢輕挑,目光停在她平凡無奇的樣貌上。「我會喊那一聲也是因為你射出那三箭替我阻了殺手,這只是回報,你不用放在心上。」

     「原來是一報還一報啊,那好,我們就不相欠了。」只是對於傷人的事,她那句抱歉還是該說。

     「哼,欠?憑你也沒資格欠我什麼。」這人竟是高傲得很,轉身就由人攙扶著走。

     少女聳聳肩,自己只是個街頭賣藝的,瞧多了人們輕視的眼神,而且這人看似身分不低,瞧不起她也是應當的,她微笑著不在意。

     他轉身的剎那,眼角剛好瞥見這一笑,倏地一怔,發覺她原先平凡的臉龐,居然因為這簡單的一笑而改變所有的線條,變得異常奪目耀眼。

     他甚為訝然,心頭也因為這張笑臉而起了波動,甚至有想回去問她姓名的衝動。

     但身邊的護衛焦急於他的傷勢,幾個人抬起他已騰飛而去,讓他來不及再多留半刻。

     「玫丫頭,這可怎麼得了,怎會發生這樣的事?這些凶神惡煞不會再回來吧?」見兩批人都走了,玫老爹這才拍著胸口,心有餘悸的跑回女兒身邊問。

     而街上圍觀的人則擔心萬一兩方人又回來找麻煩,刀劍無眼怕自己受牽連,眾人也連忙做鳥獸散,四周轉眼空蕩蕩,哪還有任何看熱鬧的人潮。

     「我也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再回來,不過瞧這個樣子,咱們今天生意是別做了。」玫瑰瞧著好不容易聚集起來圍觀又散去的群眾,無奈的說。

     玫老爹也是苦著一張臉。「是啊,以為今日能賺些銀兩買斤白酒回去喝兩杯的,這下白忙活了,回家喝水啃大餅去吧。」生活不好過,賺不到幾個錢,他們父女倆今天又得勒緊褲頭過一宿了。

     「走吧,咱們回家去了。」她收拾好弓箭後催促還兀自在發愁的老爹。

     「嗯,好……啊!你們是誰要帶我家玫丫頭上哪去……」他才回神,就驚見原本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兒竟教人擄走,而且來人動作之快,他才剛喊出聲,女兒已不見蹤影。

     長巷的盡頭停了一頂灰色的轎子,那一頂不起眼的轎子四周居然站了近十位錦衣護衛,這景象著實令被擄來的玫瑰稱奇。

     她被押到這頂轎子前,內心雖惶惶不安,仍不忘睜眼瞧清四周的情勢,試圖找出自己為什麼會被擄的原因,還有這轎子里坐的究竟是什麼人?猜想若能知個一二,或許待會有狀況時自己還能自救。

     「混賬,讓你們去殺人,你們抓個丫頭回來做什麼?」轎子里傳出年輕男子的聲音,音量不高,但那沉怒的語氣足以令人膽寒。

     最靠近轎子旁穿著青色僕裝的男子立即一顫,雙腿就朝轎子前方跪了下來。「奴……奴才們沒……沒能達成任務,不……不過已將罪魁禍首抓來,就是這丫頭壞的事,才讓他給跑了。」那跪地的人抖著身子說完這些話。

     隔著轎簾,玫瑰明明瞧不見里頭坐的是何許人也,但卻彷彿感覺到一道冷肅的目光由轎子里射向她,教她的背脊不由得發冷,額頭滲出了些微冷汗來。

     「你上前。」

    轎里的人這話似乎是對她說的,玫瑰深深感到坐在轎里的人可能是個可怕的人物,哪里敢就這樣乖乖靠過去,反而往後退去。

     但她忘了身後還有兩個押著她的彪形大漢,她一退,這兩人便毫不客氣的伸手推了她一把,兩人同時出手力道沒拿捏好,再加上她身材纖細,這一推,在所有人吃驚且措手不及的情況下,她煞不住身子的往前撲去,真接撞開轎簾撲進轎子內,身子就趴在轎內人的兩腿間。

     她不禁大驚失色的仰頭望去,面對的是一張清俊埂涼的面孔,而此人也露出驚愕的表情。

     「對……對不起,不是我自己要撲進來的,是他們……」她眼眸大睜,急急的說明。

     興許不曾這般錯愕過,這人很快地收拾起訝異,立即露出嫌惡的怒容。「放肆!」

     她感覺肩胛骨一痛,人就飛出了轎外,摔在地上。

     「該死!」他踏出轎子,四周的護衛全驚恐的跪了一地,尤其是那失手推了她的兩人,更是驚慌失措抖得如秋風落葉。

     玫瑰跌在地上,屁股摔得好痛,齜牙咧嘴的抬頭望向那走出轎子的男子,猜測他大約二十七、八歲,見他身形修長,龍眉鳳目,品貌非凡,只是他氣質貴氣凌厲,好似其他人天生只能匍匐在他腳邊。

     她揉著臀站起身來,發現除了臀部外,房胛處也特別的疼痛,瞧見他手里拿了一支簫,當下明白自己是怎麼飛出轎子的,原來他是用這支簫將她頂飛出來的。

     「你們這些人,光天化日之下不僅擄人還傷人,弦月王朝是沒王法了嗎?」她隱忍已久,就算意識到情勢不利於自己,仍是忍不住抗議,為自己抱屈。

     跪在地上的一稟人聽聞這話,臉色青了青,紛紛往王上的俊容瞧去,就見他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模樣冷然得教人手腳發冷。

     「王法?你說王法?」他頗玩味她敢對他提這個,帶著些許藐視的瞧向她,在他眼中,女子若非絕色就是醜人,而面前的她肌膚雖白晰但相貌平凡,只有那雙特別鳥黑的眼眸讓她整個人顯得靈動些,盡管如此,仍達不了他對女人的要求,對她的評價,仍歸類於醜的那一方。

     「沒錯,三朝就數弦月最富裕,而之所以富裕,就在它以法治國,民生有據才能安居樂業,你們無法無天的當街擄人,弦月執法嚴謹,你們再不放了我,當心一群人全被捉去吃牢飯!」她義正辭嚴的恫嚇。

     「你這是在稱贊弦月王治國有方嗎?」他嘴角莫名浮出一抹冷笑。

     「瞧你一身綾羅綢緞,想必生活過得也不錯,既然能在弦月富足而立,那你還有什麼不認同我的話的?」

     她說話的模樣像是個正氣十足的小姑娘,他瞅著她,「你可知孤……我是誰?」他忽然問起。

     「你這人問這話真奇怪,是你的人將我擄來的,我和你素未謀面,又怎會知道你是誰?」

     問話被駁這還是頭一遭,他不由得面色一沉。「我會這麼問是因為懷疑你方才那番話是想美言求生,可這麼瞧來,你倒是真的以當弦月子民為榮——不過,憑你這一般的姿色,想來也只能靠愛國來求生而已!」他不客氣的譏她醜。

     她小臉微紅,咬了咬下唇,他還真會污辱人!「我長得是不怎麼樣,可又沒礙著誰,更做不了你的什麼人,你說話這麼刻薄,當心以後娶個醜女當妻子!」

     語畢,一陣陣細微的抽氣聲由四周冒出,而她正專注的與面前高傲自大的男人對峙,沒留意到這股瀰漫在四周的緊張氣氛。

     他瞇起眼,目光冷冽,「瞧來你真不知死活!」

     他說翻臉就翻臉,那樣子似要對她不利般。

     「你想做什麼……」玫瑰緊張的往後退去,又想起之前教人推撲到他腳下的事,不安的回首瞧後頭有沒有他的爪牙在,這一瞧,才發現所有人都還朝他跪著不敢動,只有她一個人鶴立雞群的在他面前站著,這情況真詭異啊……

     不禁讓她懷疑起他的身分來,這人不會是弦月王朝的什麼貴族之類的人物吧?

     若是,她可莫名其妙地惹上麻煩了。

     這會兒他總算見到她眼里流露出懼色,輕哼一聲,長簫在自己的掌心敲拍著。

     玫瑰留意到那把蕭是玉制的,通體剔透晶瑩,一瞧就知價值不菲,是她與爹在街頭賣藝一輩子也買不起的貨色,可他這麼不當一回事的把玩,萬一折損那可真是可惜了。她生性節儉,見不得人不愛惜東西,當下忘了害怕,張口又道︰「別敲了,這把簫很貴吧,敲斷了可就浪費了!」

     「浪費?」

     「是啊,你家境應該很不錯,但再有錢也當知興家猶如針挑土,敗家猶如水推舟,家有萬石糧,揮堆不長,你若不想敗家,凡事還是斟酌小心點好。」她勸。

     面前的男人臉瞬間黑了,而她這回是真真切切清楚聽到所有人的吸氣聲了,她回頭往眾人臉上瞧去,不得了了,那可真是一張張發青的臉孔,她的話難道是什麼殺頭罪,瞧把這些人嚇得血色全無。

     「呃……你們怎麼了?」玫瑰疑惑地問向某個人。

     「你……你……」那人青著臉不知該怎麼說,但眼神明顯傳遞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敢說,你死定了!

     她心驚,「我只是好心相勸啊,勸不得嗎?」

     「勸?你該勸勸自己的嘴巴與行為才是。說,你與宿星王子是什麼關係,為何救他?」男子突然肅殺冷酷的問她。

     「宿星王子」玫瑰嚇了一跳,她怎會扯上這種人物?「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他啊!」

     「黃德?」他目光隨即掃向跪在離他最近的青色僕裝男子身上。

     那人一抖,怕王上以為他們任務失敗,隨便找個人回來卸責頂罪,馬上解釋道︰「奴才們正動手擊殺宿星王子時,是這丫頭射傷咱們的人,才讓宿星王子有機會脫逃。」

     聞言,玫瑰恍然明白,那誤中自己三箭的男子竟然就是三朝之一的宿星王朝的王子,傳言此人雄才大略,廣受宿星子民愛戴,可他怎會出現在弦月?

     這些年來三朝表面和諧,實則互相敵視,三方的王族絕不輕易露面,更何況是隻身潛入另一國的領域,這無疑是找死!

     她臉色煞白,「那人真是宿星的王子嗎?這……這不可能吧?」她還是不相信。

     「你先前真不識這個人?」他龍目陰沉地逼視她。

    「我只是個街頭賣藝的人,怎會識得一個王子?」她茫然搖首。

     「主子,這可能是她的狡辯之詞,街頭賣藝的也能是宿星滲入弦月的,奴才們這才會將她抓回來見您。」黃德道。

     「奸細?你說什麼,我是弦月子民,怎會是宿星奸細!」玫瑰立即變臉。

    「黃德說得沒錯,任何人都可能是宿星派出的奸細,而你……」他眼色越顯陰狠起來。

     她口水一吞,急慌慌的表明,「我不是,你們不能胡說八道!」三朝抓到奸細一般都是當場處以極刑,因此她急於否認。

     「哼,莫說你可能是奸細一事,就說你剛剛衝撞我又出言不遜的諸多錯事,就該死一萬次了。黃德,割了她的喉吧!」他毫不留情的落下這句話後,連看她的死相都懶,轉身就要回轎子里去。

     「是!」黃德抽出劍,王上向來寧可錯殺絕不放過,自己早料到這丫頭的下場會是這樣了。

     意識到自己真要被殺,玫瑰驚恐的轉身要逃,但其他人立即將她圍住,黃德手中的劍很快的逼近她,玫瑰以為自己死定了,她瞪大雙眸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會死得這般不明不白,就在長劍即將劃過她的咽喉時,一支不知由哪射來的利箭朝那轎子真射過去。

     男子正要入轎,一抬首,箭中轎頂,他神情一沉,侍衛們立刻驚愕的丟下她,改去護住他們的王上,就怕下一支箭射中他,若主子真出了事,他們幾個就算有九條命也不夠殉葬。

     果然,又有箭射來,黃德馬上揮劍格開,這次他們清楚的看見那些箭是由牆的另一頭射過來的,他們位處在窄巷里,兩旁高牆聳立,想躍過牆誅殺射手不易,眾人一時之間被困在其中,儼然成為敵人的箭靶。

     「黃德,立刻退!」男子當機立斷的下令,鑽進轎子後轎夫馬上護著他離開,匆忙間,一群人根本無暇再管玫瑰的死活。

     玫瑰因此反而死里逃生了。

     「爹,我回來了,順道給您打了一壺白酒。」

     玫瑰一天經歷兩場生死驚魂,總算於傍晚時分走進家門,在回家途中她特意彎去酒鋪買了壺酒,爹見她突然被擄想必嚇壞了,而這壺酒不僅給爹壓壓驚,也是給自己安神用的。

     她提著酒壺往屋里走,但奇怪的是屋里沒點燈,她心里暗忖,爹該不會是嚇得四處尋她還沒回到家吧?

     「爹,我提酒回來了,咱們父女今晚喝一杯吧……唉唷!」不知絆了什麼東西,她在屋里跌了一跤,連酒壺也給摔破了,白酒灑了一地,香醇的酒氣瞬間四處散開。

    玫瑰懊惱不已,跌這一跤無所謂,就平白可惜了一壺好酒,她可沒有多餘的銀兩能重新去買酒了。她爬起身來,摸黑找到火石子點上燭火,想瞧瞧自己到底絆著了什麼,讓她損失了好酒。

     當屋內被燭火照得一亮,她朝絆倒她的地方望去後,倏然一驚——

     「爹」絆倒她的竟是爹的身子。

     玫老爹圓滾的身子倒在門邊,令她駭然的是他心口上的那把刀,那刀身真沒入心臟,由他睜大的雙眼瞧去,明顯是一刀斃命!

     「爹!你……怎麼了怎麼了」她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抱住那早已僵硬的身子,驚慌痛苦難抑。「誰……誰殺了你爹、爹——」她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好半晌才發出驚哭聲。

     這哭聲引來左有鄰舍的關心,他們見玫老爹慘死,受驚後幫忙報官,官府的人前來驗屍,但也只是表示近來北方來了一批盜匪,很可能是強盜劫財所為,做了記錄後便草草了事離開。

    玫瑰悲憤至極,他們家家徒四壁,連門板都破爛到幾乎不能擋風,怎會有人要搶劫他們這樣的人家?

     再說,若真遇到瞎眼的強盜來搶,為何家里頭的東西都那麼整齊,根本沒有遭匪賊洗劫的模樣,這是哪門子的強盜來過?

     他們日子過得單純,從沒得罪過誰,若說真有什麼衝突,也就白天的那兩場意外而已,但兩方人馬他們父女從沒見過,更不相識,若說爹的死與他們有關,這也著實莫名其妙得很。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這麼狠心殺了你?爹,你在天有靈,可得幫幫我,給女兒一個指示,這才好為你報仇啊!」她跪在玫老爹的屍身前,悲慟的說。

     自她八歲那年娘因病過世後,她便與爹相依為命,至今她十七歲了,父女倆以表演雜技維生,日子雖過得不寬裕,但父女倆感情好,吃苦也不以為意,如今爹驟然死得不明不白,她頓失依靠,不禁悲從中來,怎麼也想不通會是誰對爹痛下殺手。

     「玫姑娘,這個……姚嬸不是有意挑這時候來跟你要房租錢的,實在是本來就向你爹催繳多回了,他一真拖著沒給,說好今天要給的,可卻又在我屋子里發生這種事,這教我該怎麼辦才好?」姚嬸是這間屋子的屋主,她唉聲嘆氣的說。

     「姚嬸,對不起,咱們不僅欠租,還讓你這屋子成了凶宅……」玫瑰歉然地垂淚的說。

     「唉,你爹這般慘死,你也真是可憐,姚嬸知道這時候來跟你要錢又抱怨這些很不厚道,但我也是無可奈何啊,家里還有七、八口等著姚嬸我來養啊!」姚嬸嘆氣連連,她家里人口也不少,這屋子是繼承遠親得來的,原以為靠收租日子能過得輕鬆些,哪知這對父女租金老是遲繳不說,如今更將這屋子變成了凶宅,之後別說再租給別人了,就是賤價賣也賣不掉了。

     原是怨氣極了,可見玫姑娘跪在玫老爹的屍首前哭得傷心,她也不忍心了,她生活雖不見富裕,但也還過得去,不像這丫頭死了爹便再無依靠了。姚嬸又嘆口氣後再道︰「好吧,這房租我可以不急著要,但玫老爹你也得花錢安葬,你要不先想想去哪里掙些錢給你爹辦喪事,否則這天熱,不出三天,這屍身就會腐爛發臭的。」

    「掙錢……這幾日街上表演雜技的人多,競爭激烈,賺取的銀兩有限,因為這樣爹才會拖著給不出租金,而今爹突然橫死,一時間我實在不知上哪弄錢……」玫瑰心酸起來,想不到自己身上竟然連給爹下葬的錢都沒有。

     「沒錢也不成啊,難道要讓你爹死無葬身之地嗎?對了,我來之前才聽街上的人說,宮中內務府正在選宮女,凡選上者會先給一筆錢安家,我瞧你不如去報名選宮女,若選中正好利用這筆錢為你爹安葬,如果還有多的,便能付我房租錢了。」姚嬸建議的說。

     「進宮當宮女嗎……」玫瑰低頭沉思。宮女的日子不輕鬆,伺候的人全是極貴之人,若對方對自己不滿意,被打罵是尋常的事,莫名橫死宮中更是家常便飯。

     在宮里人命不值錢,因此願意進宮當差的人多是貧苦人家的子女,這才要先給一筆安家費,而這筆錢說穿了就是賣命錢,拿了錢,就得心甘情願進宮做牛做馬。

     但瞧著爹的屍身無處安放,還只能擱在地上,爹死得慘,死後還無以安息,她不能這麼不孝,進宮為婢似乎是自己唯一的出路了。

     「內務府已經公告這事了嗎?」她下了決心的問。

     「聽說上個月就公告了,今日是最後一天,你若願意,得趕這日就去報名,遲了得等兩年後了。」內務府選宮女兩年才一次,錯過這回,下回可幫不上她了。

     「好,我這就去,一定選上讓爹順利下葬。」玫瑰起身說。

     「嗯,也難為你這孝心了,不過你也別一逕認為進宮苦,宮女地位雖低微,但總有機會見到王上,若讓王上一眼瞧中,也多的是宮女一躍成為寵妃的例子,你別喪志啊!」姚嬸的屋子租給他們也有三年,怎麼說對玫瑰總是有些情分的,如今情勢逼得她進宮吃苦還錢葬父,她多少於心不忍,便說了些安慰的話。

     可這話反讓玫瑰蹙起眉,「弦月的宮女做滿五年就可以出宮,我不求聖眷,只想趕快期滿後出宮,過自己的日子。」

     姚嬸瞧瞧她,相貌並不出色,虧她有自知之明,中等之姿想要受寵,確實是難事,自己方才的話就當沒說過吧。

     「也是,王上有三宮六院,你就安分做好自己的事,期滿出宮後年紀雖然大了些,也還不算太老,二十二歲要找到人家嫁,勉強還是有可能的。」

     內務府選宮女想來也不是這麼容易,不是報了名就能成的。

     報中女子就算只是個宮女,除了做事細心外,也講究姿色,玫瑰相貌不出眾,內務府的太監們一見她就搖頭,原本要刷掉她的,是她死求活求的說自己急需銀兩葬父,再加上今年報名的人不多,名額不足,這才勉勉強強將她收進去。

     總之,玫瑰總算拿到一筆錢葬父,並且還了積欠姚嬸的租屋錢,一個月後,宮中派人來領她進宮去,此後五年她便再不能離開弦月王宮了。

     入宮的第一天,內務府的太監聚集了所有新進的宮女,教導她們宮中規矩。

     午後,有人帶著一張大圖來向她們介紹弦月王宮內的地形,囑咐她們留意哪些地方能去,哪里是禁區,尤其是弦月王所住的上弦宮,那里是若無召喚絕對不能靠近之所,違者必遭重刑。

    另外就是王后所居的下弦宮,雖說目前弦月王無后,但說也奇怪,那里依然是禁區,弦月王不準任何人靠近。

     至於其他妃嬪的宮殿,如儲月宮、閉月宮、明月宮等等都住有人,遇到那些娘娘時得格外小心伺候問安才行。

     大約了解宮中情形後,內務府開始分派她們的去處,玫瑰是勉強被安排進來的,內務府的人自然對她不怎麼上心,問明了專長,得知她從前是表演雜技的,便打發她去馬役司照顧牲畜。

     而當內務府的人說出她的去處後,其他人都對她露出訕笑的表情,她便知道這應該不是什麼好差事,可她無所謂,既然都進宮了,再苦她都會咬牙撐下去的。

     日落後,玫瑰與新進的宮女被帶往夜宿之地,才幾尺大的地方,竟就安排了五個人睡,而隔壁房住著的資深宮女,則兩人住一房,一群人正想抱怨時,隔壁的資深宮女便過來下馬威,擺明有苦也得吞著,因為她們初進宮時,也是這般受罪,要大家好好熬著,過兩年等新一批的人進來,自然能晉升為資深宮女,才有機會過些好日子,而這話也讓大家明白,因為最資淺,以後所有粗活就都歸她們做了。

     大伙聽聞後,雖氣憤不平,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更不敢滋事,誰都知道宮中有一處偵刑司,是專門懲治犯錯宮人的地方,傳言一旦進到慎刑司的人,很少能完好出來,不是被打得半死,就是成了一具屍首被送去宮外的亂葬崗。

     大伙不敢再抱怨,乖乖上床睡覺去,因為明天就開始真正在宮中當差了。

     玫瑰自爹死後,忙碌了周餘,如今進宮一切塵埃落定,她真累了,原以為自己倒頭就能睡,可哪里知道才闔眼,睡在自己隔壁的宮女忽然逸出了嗚咽聲,就見對方抱著被子哭泣。

     「你怎麼了?」她被吵得不能睡,索性靠過去低聲問。聽白天每人向內務府報自己專長時,知曉睡在自己身旁的是小她兩歲的宮女,叫做碧玉,家境本來不錯,父親是賣油的,可一次大大燒光了他們所有的家當,還讓家里負憤,她這才讓家人送進宮來賺得一筆安家費,算來她也與自己一樣是無奈之人。

     「我想娘。」碧玉抽噎的說。

     她嘆了口氣,想想碧玉也才十五歲,初次離家,且又是到這麼個嚴謹冷漠的宮中,以後想見家人一面難如登天,難免夜里傷心哭泣。

     而自己長年隨爹在街頭行走,對於陌生環境總能很快適應,不會像碧玉一樣一想到家人便夜不成眠。

     她原想讓碧玉哭個夠的,忽而聽見其他床的人似乎快被吵醒了,她連忙悟住了碧玉的嘴。「別哭了,咱們只要熬個五年就可以回家了,這會想家也忍著吧,若讓人聽見,以為你不甘願進宮這就槽了,可能會遭到責罰。」她小聲提醒。

     碧玉一聽,立刻止住眼淚,就怕哭聲再教人聽去會惹出事端,朝玫瑰點了頭,玫瑰才鬆開手。

     「宮中不比家中,進宮前娘也已經告誡過我,可我還是忍不住,今夜幸好是姊姊你與我睡,否則我這沒用的哭聲可要闖禍了。」碧玉感激的說。

     玫瑰輕拍碧玉的肩膀。「以後咱們可以互相照應,若真想家人,我長你兩歲,不嫌棄就將我當成親姊姊也成。」玫瑰笑說。

     碧玉趕緊握住玫瑰的手。「那以後你就是碧玉的親姊姊了,若在宮中受了委屈也有人可以訴苦了。」說著碧玉又想哭了,可想起玫瑰的話,便不敢再哭出聲。

     玫瑰微笑,她沒有姊妹,想不到一進宮便認了個可愛單純的妹妹,如此甚好,寂寞宮中,有個伴也好。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03:19 PM

第二章

     三朝各有其代表的顏色,弦月色系以金黃為底,射日則為紅,宿星為銀系。

     弦月王宮建築自是金碧輝煌,宮殿的房脊上放著「五脊六獸」,所謂的五脊即是宮殿頂上的一根大街加上四根垂街,而六獸則是指神獸,於大脊的兩端以及四根垂街處,分別置列著六種神獸。此舉除了有鎮邪作用之外,亦代表弦月主居高臨下、俯瞰眾人的意味。

     金漆長廊上,一座由十六人抬著的皇輿由前方過來,皇輿兩側各有一名御前小太監扶著轎桿隨行,後面還有太監舉著大羅傘跟隨。

     皇輿上之人氣度佼佼不群,眼神炯炯有神,因周身氣息肅穆,令經過的宮人不敢稍加仰視,極怕衝撞龍威。

     秋日將近,冶冷逍身穿明黃披肩,於皇輿上狀似思索事情。

     「王上,射日的駿馬今日送來,聽說已運至月白門了。」身旁侍駕的首領太監歡喜的稟道。

     射日地處草肥的北方,養的馬又駿又能跑,偏三朝中它的國勢最弱,因此每年皆會自動獻上好馬以求與弦月交好。

     「射日送馬也不光只給孤,同樣的,宿星不也收到了?射日王這老賊仍是打著一把月兩面光的主意,兩邊討好以為就能偏安於北,繼續當他的北王!」冶冷逍發出嗤聲。

     首領太監這回可不敢再歡喜了,順著王上的話說。「這射日王狡作,以為送幾匹馬就能收買咱們,最好還順道幫他對付宿星,他這是作白日夢,當心那兩面光的刀,第一個揮向的是他自己的咽喉!」

     「哼,射日老賊盡管盤算有錯,但送來的馬確實是好馬,讓馬役司的人清點如實後,好好照料,過幾日孤要親自去看看。」

     「奴才這就命人去傳話。」首領太監觀其色,得知王上心情還算不錯,這才敢再露出笑臉來。

     「臣李南,有事上奏王上!」

     此時,一名穿戴戎裝的中年男子匆匆上前,對著冶冷逍的皇輿跪下。

     冶冷逍眼皮一掀,首領太監立刻明了的喊,「停輿!」

     輿役停止步行後放下房輿。

     「將軍可有好消息告知孤?」冶冷逍清冷的問向跪地的李南。

     李南身子微顫,「臣……讓王上失望了,宿星王子已平安回到南方了。」秋高氣爽的,他卻反常的冷汗涔涔。

     眾人屏息的覷向冶冷逍的臉色後,全部絲毫不敢呼出多餘的氣息。

     一個多月前宿星王子祭天星著入弦月,意在取得弦月製作大藥的秘方,王上得此消息,即命人追殺,怎奈宿星王子命大得很,幾次追殺不成皆給逃脫,王上龍心已是極度不悅,如今聽聞這人已經回到宿星去,這讓他的怒氣如何平息?

     果然,皇輿上的那張臉孔陰陰的沉下,跪地的李南膽顫心驚,眼前的人有多冷酷無情他自是再清楚不過。

     當年三朝爭權時,冶冷逍才十五歲,但已隨他父親征戰無敵,向先王獻策,弦月如今能佔了關中這塊肥沃之地,就是因為他洞察機先,搶先他人強攻奪取的結果,可借先王立朝不多時,在一次與宿星的爭鬥中,不幸戰死沙場,冶冷逍便以十七歲之齡繼承王位。

     原本眾臣以為他年紀輕,縱使有驚天之才也鎮不住老臣,要不了多久必遭奪權,甚至暗殺,哪里曉得十年過去,他仍穩穩坐在王位上,並且將弦月治理成三朝中最為富庶的一朝。

     而弦月之所以富於其他兩朝,並非因為冶冷逍如何的勤政愛民,反而是因為他性情陰冷孤寒,冷酷無情的作風讓下面的人不敢作怪,只能拼命去執行他交付的任務,因而讓政策一出即能雷厲風行的達到實效的結果。

     對於不能達成他命令之人,他向來不留情,盡管李南已算是老臣,更是建朝功臣之一,但李南面對這位年輕狠戾的君王,仍全身不住的顫抖,怕自己今日是回不了家了。

     「李南將軍莫不是老了,連這點事也辦不好,孤在想,是不是……」

     「臣願意卸去軍戎,回鄉侍奉七十高齡老母。」李南搶聲道,盼冶冷逍肯讓他卸甲歸田,那他尚有活命的機會。

     冶冷逍習慣手中握有一支長簫,那簫身翠綠品瑩,他把玩著它,神信淡漠,瞧不出情緒。「你想離朝侍母?」

     「誠如王上所言,臣老了,辦不了事了,再食朝糧有愧於王上,懇請王上答應臣辭官。」李南用力叩首說道。

     冶冷逍眸如寒星。「若孤不允昵?」

     「求王上成全!」李南為求活命,一昧叩首,眼看額頭已是一片血痕。

     「夠了。」冶冷逍道。

     這不高不低的制止聲讓李南頓時不敢再動,趴在地上等待自己的命運被宣判。

     「來人。」冶冷逍叫喚侍於皇輿一側的首領太監。

     首領太監立即彎身上前。「奴才在。」

     「李南將軍執意辭官,你好生送他出宮吧。」冶冷逍說。

     李南聽了這話不禁喜上局梢,命保住了?!

     「是,奴才定親自小心送大將軍回府。」首領太監回話。

     「嗯,你去吧,記得屍身要完整干淨,免得嚇壞為將軍收屍的高齡老母,明白嗎?」冶冷逍再道。

     李南神情驟變,終究難逃一死啊!「王上……」

     冶冷逍深沉的眼眸瞥向李南,「將軍恨孤無情嗎?孤這是在保全李家一門以及你一心想侍奉的老母,否則依你私通宿星的罪,可是要滿門抄斬的,而孤念在你當年立朝有功的分上,卻只要你一人的命,如此,你還認為孤狠嗎?」

     李南的身子這回是徹底的癱了,原來……原來冶冷逍早知他通敵叛國了……

     自己方才還想著要活命,這根本是緣木求魚,痴心妄想……

     他再度重重的將自己的頭往地上叩去,「臣一時貪念,為宿星收買,臣死不足借,多謝王上饒我家人,臣……臣謝恩!」他自知死罪難逃,幾度叩首後,在冶冷逍面前咬舌自盡。

     「王上,奴才這就將李南將軍的屍體送回他府上去。」見李南斷氣,首領太監道。

    「嗯,去吧。」冶冷逍擺擺手,闔上眼,似乎有些疲累了。

    首領太監見狀,馬上示意輿役將皇輿抬回上弦宮去,他自己則趕著送李南屍身出宮。

     當皇輿重新起駕,由金漆長廊轉往石板地,向著上弦宮方向前去時,一匹馬忽然任奔而至,眼看就要衝撞上皇輿,冶冷逍神色未變,倒是他身邊的侍衛個個神情一緊,拔出配劍朝那發任奔來的馬身上刺去,讓馬在撞上皇輿之前就倒地。

     見皇輿上的王上無事,眾侍衛這才鬆下一口氣,否則若有絲毫差池,他們唯有陪葬一途。

     「哎呀,是誰這麼狠心將好好的一匹馬捅成蜂窩?!」玫瑰腿短跑得慢,這時才氣喘吁吁的追來,因為跑得急,她喘得沒空去瞧清前頭那一堆人是誰,只見到自己在追的馬已倒在血怕中,身上插滿了劍,已然奄奄一息。

     「大膽!竟敢縱馬衝撞皇輿,你罪該萬死!」首領太監本已要帶李南屍首離去,瞧見剛剛那情景差點嚇破膽,忙丟下李南屍身趕緊跑到冶冷逍跟前,朝著面前的宮女喝罵。

     玫瑰這時抬起頭來才赫然看清楚面前金燦燦的大嬌子,這一看不是皇輿嗎?!

     她立即嚇出一身冷汗道︰「奴婢不知王駕在此,奴婢……唉?!你不是……」她見那位朝她大喝的人極為面熟,猛然想起此人就是那日將她捉去,站在坐嬌公子的身旁,穿著青衣僕裝的那個人。

     黃德眼一瞇,也看清了她的長相後,面色一變,「怎麼是你?!你是如何混進弦月王宮的?!」他立即抽出插在馬身上的劍,改架在她頸子上。

     玫瑰心下一驚,「我不是混進來的,我是堂堂正正經過內務府徵選進來的宮女。」她趕忙解釋。

     「你是宮女?」黃德楞了下。

     坐在皇輿上的冶冷逍也認出她來了,她就是那日他要殺的人,但因為意外反而讓她逃過一劫的女子,此刻見她穿著藍白相間的宮女服飾,也不禁訝異,「你過來,讓孤瞧瞧。」他開口。

     聽見這聲音,玫瑰倏然朝皇輿座上的人望去,這一看可驚嚇得不輕,想不到弦月王竟是當日那心狠手辣要殺她的傢伙!

    「你、你,你……請、請王上饒去奴婢死罪!」終於意識到自己小命不保,她急忙的跪趴到地上去,一雙眼睜得老大。這下慘了,冤家路窄,這人怎麼會是王上,她該不會又要死一回了吧?

     「你也知自己是死罪?」冶冷逍冷冷一笑,那笑意不明,卻教人頭皮發麻。

     「奴……奴婢未能及時攔住馬,讓馬衝撞皇輿,奴婢該死,不過……除此之外,那日在宮外的事,奴婢就真不知自己所犯何罪了。」她抖著聲大膽說。

     「你仍是不承認與宿星王子有關朕?」

     「奴婢說過不認識宿星王子,且若與他有關,奴婢又怎麼可能進到弦月王宮里來當差。」

     「怎麼不可能探子或奸細不都是尋機滲透來探取情報,而弦月王宮里自是機密最多的地方。」這是指她進宮別有目的,是為宿星王朝辦事。

     玫瑰冷汗涔涔。「奴婢會進到宮中只是單純的因為爹突然被人殺死,為了給爹買塊地安葬這才進宮,奴婢是清白的。」想起爹的死狀淒慘,她說著說著眼眶又紅了。

     「你爹死了,誰殺的?」他眉心微動。

     「奴婢也不知道是誰狠心所為,不過咱們父女從沒得罪過人,爹卻莫名被殺,奴婢一度懷疑……」她忍不住仰頭看向他,那眼神帶著猜疑,但是見到他銳眸掃來,馬上又低下頭去,忍住沒再顯露出什麼表情。

     「你以為是孤殺你爹?」他是何等精明,怎不知她懷疑他可能是殺父仇人。

     「不是嗎?」玫瑰克制不住的又抬起頭來看向他。

     「若是,你打算為父報仇?」他嘴一笑,一副她自不量力的模樣。

     見狀,她登時紅了臉,「我……」她語塞,他是高高在上的王,若爹真是他殺的,就算賠了自己一條命也決計報不了仇,但爹平白枉死,她是無論如何也要找到真正的凶手還爹一個公道,讓爹能死得眼目。

     「哼,你爹的死與孤無關,但盡管如此,那日若不是情況危急,孤是絕對不會放過你,至於你爹,隨後也會同你赴陰司。」他狠心的說。

     玫瑰臉色大變,「您……」

     他冷然一瞪,她立刻又閉嘴了,其實她仔細一想,就相信爹不是他殺的,因為爹被殺時,王上應該正被追殺中,又怎可能有餘暇找到爹,然後殺了他。

     他冷利一笑,「你放心,孤已查明清楚了,你傷了宿星王子祭天星,若真是宿星的奸細怎麼可能犯下誤傷主子的錯誤,你是無辜的,因此孤事後才未再追殺你,否則此時你該早已與你爹葬在一塊了。」

     她聽得明白,這話沒錯,自己是真的僥幸逃過一死。

     「這馬是射日送來的?」他瞧向倒在地上渾身插滿劍,垂死掙扎的馬問。

     見這人陰晴不定,性情難以捉摸,既然他轉了話頭,她也連忙跟上回話道。「是的,正是射日送來的寶馬,原本集合在月白門前等著驗收,可這匹馬許是到了陌生環境受到驚嚇,突然發狂的甩開馬役,在宮中任奔,奴婢奉命將馬追回,可這會馬卻已經死了。」

     她可借的真搖首,好好一匹上好的射日寶駒就這樣沒了,著實令人惋借。

     「你奉命追馬?」冶冷逍表情略訝,似是不信她能臉任這個工作。

     射日王朝養的馬貴在腳程快、野性強以及力氣大,她一個弱女子哪能追得上,就算追上又如何制伏得了?

     曉得他不信她的能力,她挺起小小身板道。「奴脾是馬役司的宮女,您別瞧奴婢瘦小,奴婢自小與爹行走江湖,以耍雜技維生,雖然腿短跑不快,但對馴服動物卻頗有心得,若這匹馬讓奴婢有機會近身的話,也許就不會枉死了。」

     「喔?對自己這麼有自信?」他眼向她,似乎頗為興味。

     「這是自然。」她自信滿滿的說,嘴角不自覺流露出一抹笑痕。

     這一笑,像日陽的金粉輕經灑落下來,彷彿一朵百合瞬間綻放。

     他不禁倏然失神,以為自己看錯。這是同一張臉嗎?是同一張平凡無奇的臉嗎?

     為何能一笑有春色旖旎之感?

     「你……」他對自己方才那一瞬的恍神異常震驚。

     「王上,您怎麼了嗎?」見他神色有異,玫瑰收起自信的笑容,變得有些惶恐。

     傳說弦月王縱橫裨闔,足智多謀,但性格陰沉毒辣,對不順己意的人從來都是翻臉無情,態度巫變得令人措手不及,莫非自己不知不覺中又惹怒了他?!

    他瞪著,目光膠著在她臉上,此時不見笑意的她容貌一如平常,哪有特別?

    他暗惱自己一時的失態。「孤會記住你的話,日後當會找機會驗證,若你敢妄自托大,孤必會重罰於你!」他回神後有些惱怒的說。

    一旁的黃德聽了詫異,王上這話是不追究馬衝撞皇輿之事了,而這也罷,但王上竟願意讓她留在宮中,雖說已經排除她是宿星探子的可能,但萬事總有個意外,萬一她真心有不軟,這樣留她在宮中也是禍害。

     若往常,王上必定不容許,這丫頭若未被弄死也必會被攆出宮去,可今日的王上卻是反常的留人,以自己對王上的了解,王上反常必有原因,絕非一時的心軟,但王上心思非一般人揣測得了,自己心中雖有疑問,可也不敢多問。

     「那奴婢可以讓人拖走這匹馬了嗎?」聽他這意思就是不治她縱馬的罪了,她高興的問。

     冶冷逍朝她點頭後,便轉向黃德道。「不是讓你好好照看李南的屍身,現下你可是將他置之不顧了,真是好大的膽子!」

     黃德這才想起方才自己慌亂之下將李南的身子給棄之一旁,「奴才該死!對不住大得軍,奴才這就即刻護送大得軍的屍……」

     「那是李南將軍的屍體?!」玫瑰驚呼打斷黃德未說完的話。屍體本來被丟棄在角落,現在被抬出來她才驚見。李南將軍戰功赫赫,是弦月有名的英雄人物,如今怎麼死了。

     再瞪他的死狀,滿嘴的鮮血,分明是自盡而亡的,難道是被逼死?!

     冶冷逍眼角輕掃,黃德立刻朝她板下臉道。「在宮里,眼楮,嘴巴和耳朵都得管牢,若哪個不牢靠了,哪天醒來缺了眼珠子、少了舌頭或耳朵都是常事。」

     她白了臉,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卻是一句話也不敢再問。

     冶冷逍見了冷笑,「黃德,你越發出息了,隨便幾句話就能讓人嚇破膽。走吧,孤乏了,想回寢宮休息了,你好生送李南回去,順道把李南的三個兒子也給帶回來,他們驟然死了父親,等孤睡飽了,想好好安慰他們一番。」

     黃德立刻會意,李南通敵,女眷可放過,男丁縱放不得,李南三個兒子也是死路一條。

     玫瑰不知李南為何被逼死,但見冶冷逍為人陰狠,找李南將軍的三個兒子前來絕無好事,不禁內心發宗,深覺弦月王不可親,以後在這宮里能避他多遠就避多遠。

     為冶冷逍掌冠、袍、帶、履者稱「四執事」,每日上朝前,這四位執事太監都得親自為他整裝。

     四執事忙碌的為冶冷逍戴冠套襪的同時,他的雙眼卻真盯著一旁捧著參湯等他更衣後呈上的宮女。

     弦月王不好色,很少這樣盯著人,這宮女立即喜不白臉的羞紅了臉,作夢也想不到今朝能得君王如此垂愛的目光。

     「你露笑給孤看。」他忽然要求。

     「笑?」那宮女微愣,怎麼突然要她笑?這是何意?

    但王上有命怎能不從,況且只是個笑如此簡單之事。

    那女嘴角揚起,嬌媚展笑。

     能近身伺候冶冷逍的皆是宮女中相貌、身段最出色的,此女本就生得國色天香,這一笑更是媚態橫生,再加上她本就有意把握機會勾引他,這一笑當真用盡了心機,把最美的一面都給笑出來了。

     以為他應當會滿意,他卻面容一肅,嫌惡的擺手,「夠了,退下吧!」

     他說變臉就變臉,惹得那宮女無措,完全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只能由笑轉哭慌張的退出寢宮。

     這事連黃德也懵了,以為那宮女招了好運讓王上瞧上眼,哪知王上在見了人家的笑容後卻翻臉,宮女那笑容極美啊,王上為何發火呢?他想不通啊。

     「王上,早朝後您是不是要到儲月宮走一趟,玲妃娘娘懷有龍種,您答應要多去暗伴的。」黃德提醒的說。

     玲妃已有近兩個月的身孕,王上素來寵愛她,他見王上方才的反應,心情似乎不好,便如是建議,盼得寵的玲妃能讓王上心情變好,他們這些奴才伺候起人來才不用提心吊膽的,日子會好過些。

     「你這奴才拿了玲妃多少好處,這樣幫襯她?」執事太監為冶冷逍套上朝服時,他轉過身朝黃德冷笑問。

     黃德聞言可是頭皮發麻了,忙跪道︰「冤枉啊,在您的眼皮子底下,奴才可不敢作怪,實在是因為玲妃娘娘的笑容是全後宮最美的,奴才見您鬱鬱,這才想興許您見了娘娘的美芙後,聖心能愉悅些。」

     「你怎知孤鬱了?孤心情好得很,只是……」驀地,冶冷逍腦中浮起了一張傾城笑臉,可瞬間他又將那張笑臉白腦中拋去。「好吧,讓人傳話過去,下朝後孤到儲月宮一趟。」他轉了心意,願意到玲妃那了。

     夜里馬役司的馬廄內傳來陣陣肉香,兩個宮女圍在一處吃燉肉。

     「玫姊姊,你說的真沒錯,這馬肉燉過後當真香氣四溢可口得很!」碧玉滿口的馬肉,讚不絕口的說。

    「沒錯吧,這馬肉不比牛肉的口感差,燉爛了極為美味。」玫瑰得意的道,自己也夾了一塊往嘴里去,嚼得津津有味。

     「可是這馬是射日送來的寶駒,雖然死了,若無王上允許,咱們可以私自燉了肉來吃嗎?」碧玉膽子小,肉雖然好吃,但吃得有些不安。

    「放心,馬都死了,誰會關心屍體的去處,況且咱們燉了偷偷吃,又是半夜里誰會發現,沒事的,我是瞧你這幾日教閉月宮的光嬪娘娘欺負得連飯都不得好好吃上一頓,這才特意給你進補的,這些肉你盡管吃就是。」玫瑰心疼碧玉老是三餐不繼,比進宮時瘦了好多,才想到將剛死的馬肉燉給她吃的。

     閉月宮的娘娘是光嬪,並不怎麼得冶冷逍的寵,卻又善妒,碧玉倒霉被分派到那兒去伺候,她常命碧玉四處去打探冶冷逍夜宿哪一宮,又或者哪一宮娘娘做了什麼事,得了王上什麼獎賞等等,常讓碧玉疲於奔命到經常錯過三餐,最後俄著肚子就寢。

     「玫姊姊對我真好,要不是你,我今晚又得餓著肚子睡覺了,想當初大伙都笑你被打發到馬役司做粗活,可在我瞧來,在馬役司總比被那些娘娘欺負的好,至少你在這自在多了,也不用看人臉色。」碧玉羨慕起她來。

     馬役司是專門照顧馬匹的地方,活兒又苦又累又祖重,根本沒人想進這個司,因此被分配來的大多是體力較佳的太監居多,宮女幾乎沒有半個,而當初玫姊姊會被分配到此,聽說是內務府嫌她長相普通,又是雜技出身,若安排去其他宮必遭嫌棄,這才將她送到馬役司來。

     「這我也不知該說什麼好,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在馬役司做的雖然都是粗活,可這里的宮人只要有吃有喝,就會埋頭苦幹做自己的事,不會跟其他人計較什麼,反而是很好相處的一群人,不像你,面對的主子刁鑽,時常苛刻人……啊,別說這個了,這鍋肉可是我向御膳房的人央求了好久才借到的炊具燉出來的,你快吃吧,涼了結油凍就膩口了。」玫瑰怕碧玉又想起自己的壞運氣,替碧玉抹了抹眼角的淚珠說。

     「好,我多吃些,不會浪費你費心燉來的這鍋馬肉的。」碧玉大口吃肉,吃得滿嘴的油。

     玫瑰瞧了好笑,噗嗤笑出聲,碧玉見到她的笑,愣了一瞬才回神,從鍋里挑了一塊肥肉塞進她嘴里,也弄得她滿嘴油膩,這會輪碧玉笑了,玫瑰吞下那塊肥肉後,兩人索性笑成一塊。

     「哎呀!」她們笑得正開心,玫瑰的手忽然教人用力擺住了,她痛得叫了一聲。

     碧玉見狀也嚇了一跳,「你是誰,快放開玫姊姊!」

     「大膽,你瞎了眼嗎?王上跟前還敢放肆,還不閉嘴跪下!」黃德朝驚慌的碧玉喝道。

     碧玉吃驚至極,果然瞧見眼前的是一襲金燦黃袍,咚的一聲,嚇得立即跪下。

     不敢相信王上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且還抓住玫姊姊的手不放,碧玉的身子不由得簌簌發抖。

     冶冷逍牢牢擺住玫瑰的手腕,不知為何目光幽深嚇人。「笑,怎麼不笑了?」他沉聲問。

     玫瑰的笑容早就因為他的乍然出現而消頭無蹤,哪還殘留半點笑意在臉上。「王上怎麼突然……」

    「笑,孤要你繼續展笑,你沒聽見嗎?」他語氣有幾分的急促,不若平時的從容。

     「聽是聽見了,可是奴婢……笑不出來。」

     「笑不出來?」他一征。

     「您這樣凶惡的抓著奴婢不放,奴婢如何能笑?」

     他聞言,漸漸鬆開箱制她的手。

     手腕上的壓力漸輕,她心頭一鬆,嘴角總算微揚,可這一揚,原本即將獲得自由的手又重新教他緊握住。

     「居然!」

     「您說什麼?」她沒聽清楚他說什麼,只覺得手腕被握得吃痛,雙眉深深皺起。

     他死死的盯著她臉上每一分表情,自己臉上也出現複雜的神色。

     黃德瞧見他的異常,不禁想起夜里王上失眠,說是要夜間散步,可走出上弦宮後,卻一路來到僻冷的馬役司,見到在吃馬肉的兩個宮女,自己本來要上前驅喝她們的,但王上卻要他噤聲,不許他趕人。

     王上站在不遠處靜觀她們的言行,他則守在王上身後,因為見不到前方兩個宮女的表情,只聽得見她們的嘻笑聲,所以不知為什麼王上會突然衝上前去抓住那宮女的手?

     王上很少主動近身任何人,可他卻衝動的抓著那宮女的手不放,甚至此時這失常的神情都教人費解,王上到底怎麼了?

     黃德內心惴惴不安,對冶冷逍的行為莫名感到有些心驚膽跳。

     冶冷逍瞪視玫瑰半晌後,終於緩緩鬆開她的手,這時他臉上已恢復自若,一雙森森的眼眸改而瞄向地上的那鍋馬肉。

     注意到他的視線,她這才意識到完了,他是因為這鍋馬肉才動怒嗎?

     現在去藏起這鍋香噴噴的肉也來不及了……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宰孤的馬,大吠馬肉?」他果然出言指責。

     她心虛極了。「奴婢沒有宰馬役司的馬,這馬……這馬本來就死了。」她解釋。

     「死馬?這該不會是白日時衝撞孤的那匹馬吧?」

     「呃……就是那匹馬,奴婢問過您能否帶走的……」

     「所以你帶走後就燉了?」

     「馬肉可口,若就這樣丟棄實在可惜浪費……」她呵笑。

     「射日送來的馬何等寶貴,你竟敢私自將地燉了?」他臉上有怒意。

     「這……再好的馬,死了就是死了,奴婢只是本著不要暴殆天物的心情才……」

     「一般姑娘哪會想到吃馬肉,你可真是粗野!」他鄙夷的說。

    玫瑰雙頰像是讓人貼了兩朵大紅丹花。自己本來就是野草一株沒錯,但由他的嘴說出,可真教人難堪到極點。「奴才是粗野,只因與爹行走江湖,勤儉慣了,對可以吃的食物絕不浪費,別說是馬肉了,為了不餓肚子,連蛇以及羌肉奴婢都吃過。」

     他一臉的嘲諷,「依你這野蠻的性子,被派到馬役司倒是挺合你的品行,只不過……黃德,這內務府該歸你這首領太監管的吧,竟選出這等素質的宮女,你該當何罪?」他怒目瞧向黃德。

     黃德一驚,汗一楷。「奴才監督有誤,奴才立刻整頓內務府,絕……絕不再犯錯,奴才現在就將這不入流的丫頭攆出宮去!」黃德沒想到這刀眼會突然改劈到自己身上,急忙察言觀色,揣摩上意的說,心想白日時王上想留人,可到了晚上就風雲變色,瞧來這丫頭是留不得了。

     「哼,攆?」冶冷逍似乎不滿意。

    「奴……奴才將她打發到慎刑司,好好的審!」這意思很明顯,他會讓這丫頭有命進慎刑司,沒命離開。

     玫瑰的唇都發顫了,慎刑司?!要送她到宮里最可怕的地方?!

     一旁抖著身不敢出聲的碧玉都忍不住滿臉恐懼的看向玫瑰。

     冶冷逍狠瞪黃德。「孤何時銳過讓她去慎刑司了?孤嫌她粗野必須調教,你這奴才倒是真敢猜孤的心思!」

     黃德用力吸氣,敢猜是一回事,敢猜卻猜錯又是另一回事,而且糟糕的是,王上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奴才不敢!奴才自作主張,著實該死,該死……」

     「夠了,若真想死,你已經在孤面前死不下百次了!」

     黃德捧住心窩,一口氣上不來,「奴才、奴才……」

     「你閉嘴,先將這丫頭給孤送去玉兔宮,若讓她再繼續待在馬役司,難保孤的王宮真會養出男人婆來!」

     「是是是,奴才馬上辦!」黃德忙不迭的應完這話後,突然想起玉兔宮是無主的空殿,將這宮女送去是要伺候誰昵?

     「你,帶著這鍋馬肉與那個丫頭滾,明日孤再與你算這筆帳!」冶冷逍朝玫瑰冷冷地道,接著手一揮,甩袖走人。

     「王、王……唉……你給我抱著這鍋肉先回去,順道把東西給我收拾好,我伺候王上回寢宮後,回頭就來領你去玉兔宮,你這個、這個……哼!」黃德因她惹了一肚子氣,想罵兩句又不知從何罵起,眼看王上已走遠,他撈起下擺先追上去再說。

     玫瑰伸手去抱已有些溫了的鍋,見一旁的碧玉嚇得差不多快昏厥了。

     瞧這鍋和人,玫瑰不得不煩惱,如何才能一起帶走?

     玫瑰與碧玉對坐而視,今日已是她們移入玉兔宮的第二天了。

     那夜黃德領玫瑰過來後,見宮殿冷清,怕她一個人不敢睡,索性也將碧玉由閉月宮調來,讓兩人一塊待在這座無主的宮殿里。

     玫瑰與碧玉每天都戰戰兢兢的等待冶冷逍上門來『算賬』,但連著幾天並沒見到他的人影,連將她們丟在這的黃德也沒有再出現過,好像根本忘了她們的存在,要任她們自生自滅。

    「玫姊姊,你說王上讓你待在這座宮殿的目的是什麼昵?」等不到人也不知道做什麼好,碧玉苦著臉問。

     「我也不知道……」玫瑰也是等得『心服氣躁』,這樣枯等發呆的日子並不好過。

     「那日王上說你粗野,所以將你送來此地,可這里長期空置,連擺設都沒幾件,灰塵一大堆,你到了這,就不粗野了嗎?」

     玫瑰咬唇,提起這個就氣悶,王上說話真是氣人,她哪里野了?民間百姓又不像他每日吃食精緻,女子吃馬肉也是正常的事,竟因此說她是男人婆,還將這件事怪在內務府選人無眼,召她進來污了他的王宮。

     「難不成王上讓我到這座空殿打掃,靠打掃修整心性?」她沒好氣的自嘲著。

     「唉?有可能喔,興許王上就是這意思,希望借由整理棄宮去除你的男人氣概……呃……你千萬別誤會啊,我這麼說不是真的認為玫姊姊像男人,而是針對王上的話而說的,事實上,碧玉覺得玫姊姊手藝極巧,是個標準的大姑娘,否則又怎能燉得出那鍋又香又嫩的馬肉來,所以……」

     「好了、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再多解釋了,我也不會多想,但我想王上可能真的把我忘了,等他想起我這號人物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了,反正咱們閑著也是閑著,將這里打掃一番也無妨,如此一來咱們自己住得也舒爽些。」她打斷碧玉的喋喋話語,同意打掃這回事,為自己找些事做也好,不然這麼悶下去,她與碧玉就要悶成痴呆了。

     「是這道理、是這道理,那咱們就動手吧。」碧玉馬上點頭說。

    「嗯,瞧這王兔宮的格局其實挺不錯的,方正又寬敞,要不是因為離上弦宮遠了些,也應該不會被空置著沒人住,這會咱們既然有心打掃,就讓這里徹底煥然一新吧!」她卷起袖子開始與碧玉一起動手打掃起來。

     這一整理就花了兩人二天的工夫才得玉兔宮打掃乾淨,如今的棄宮已然窗明幾淨,玫瑰瞧著環境滿意極了,「不錯不錯,這才像人住的地方!」

     「何止像人住,這里乾淨的程度若讓王上來住也是夠格的,不過……等等,你不覺得咱們這里好像少了什麼東西?」碧玉東瞧瞧西睡瞧後,蹙起眉來。

    「少了什麼?」她問。

     「少了……對了,少了花,玉兔宮里乾淨是乾淨了,就是少了香氣!」碧玉曉得少了什麼後,興奮地拍掌說。

     「有道理,這里長期沒有人住過,難免有些霉味,最好有清新的花香來去除這股霉味,也能增加美觀以及生氣,但是說到花,你有沒有發覺自進宮後,好像沒見過哪里有栽種花的?」她突然想起這事的道。

     「唉?對啊,我在閉月宮也未曾見過一朵花,我還記得陪光嬪娘娘去過御花園,在那也沒見過任何花朵,只有高大的綠樹罷了,當時沒多留意這些,這會想想還真是奇怪了,難道宮里的人都不愛花嗎?」經她一提,碧玉也疑惑起來。

     「嗯,這事怪得很,也許有原因的,可咱們才進宮不久並不知情,這會又沒人可問,且也找不到花可用,看來這股霉味是暫時去不掉了。」她可惜的說。

     「誰說找不到花,光嬪娘娘嫉妒玲妃娘娘得寵,又得知她有孕是因為常到空曠處吸取月華所致,因此常讓我們在夜里陪她到偏僻的西宮去,那里長年無人走動,生了不少野花,咱們可以到那去摘些野花回來,甚至也可以移些回來栽種,這樣咱們這兒不就有花香可聞了!」碧玉喜孜孜的告訴她。

     「太好了!咱們這就過去你說的西宮吧。」她很高興終於能有些花來增加這座宮殿的生氣。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04:23 PM

第三章

     這日冶冷逍終於踏入玉兔宮,黃德跟在他後頭,一雙小眼不安又謹值的琢磨著主上的心思,他實在不解,半個月來主上對那名被送來此宮的宮女不聞不問,像是根本就忘了這個人,可今日下朝後,王上卻又突然心血來期的往玉兔宮來了。

     每次王上與這宮女相見總會發生出人意表的事,這回可別又出了什麼亂子才好。

     愁眉不展的來到玉兔宮,身後尚有大批侍衛與侍奉王駕的宮人跟著,一大批人站在宮門前不見有人出來接駕,黃德只得提氣大聲的提醒里頭的人道。「王上駕到,玉兔宮的宮女還不接駕?!」

     玫瑰與碧玉正在內殿整理才剛又由西宮采回來的花草,聽聞王上駕到,兩人嚇了一跳,正要放下手中的工作趕出去接駕時,冶冷逍就已經不耐煩的自己踏進宮里來了。

     兩人手上還抱著花來不及放下,只得先跪下行禮。「王上萬歲……」

     「天啊,你們做了什麼?!」兩人聲音還沒落盡,頭頂就傳來黃德的雞貓子喊叫。

     兩人愣了愣,相覷一眼,她們沒做什麼啊,黃德公公這殺豬聲是怎麼回事?

     不解發生什麼事,玫瑰從容的回道。「奴才們正在美化玉兔宮的環境,而這一株株的花……」

     「王上不喜歡花,誰準你們在宮里放花的?!來人啊,還不快將她們手中的花丟出去!快!」黃德大吼。

     接著,兩人手中的花被太監搶走,轉眼間已經消失在眼前。

     碧玉傻住,玫瑰則是驀然明白了,原來冶冷逍不喜歡花,所以宮里見不到半朵花。

     她正要向冶冷逍請罪,忽見他臉色發青,眼球紅得像要出血,她不禁心頭一驚,「王上,您的臉色……」

     「王上沒事!」黃德立即掩飾的打斷她的話。

     「不,這是花粉熱,又稱乾草熱,我姨娘就患有這病症,發病時與王上此刻一樣,難道王上也……」碧玉驚見冶冷逍的神色後,大驚道。

     「別嚷!」黃德急斥,不讓碧玉說下去,還連忙回頭喝著跟他一起進來的宮人全部到外面候著,殿里立時空了下來,只剩冶冷逍、黃德、玫瑰和碧玉。

  受這一斥,碧玉不敢再多言,玫瑰見黃德揮走其他宮人,顯然是不願讓人知道冶冷逍患有花粉熱的事,遂也噤聲。

     黃德氣急敗壞,就知道與這丫頭接觸肯定沒好事,現下果然出事了。

     「王上,要奴才秘密去召李太醫嗎?」他緊張的問,李太醫是專門替王上治花粉熱的人。

  冶冷逍抱著疼痛欲裂的頭,狠狠地怒視玫瑰,咬牙切齒的道。「不必,花已丟棄,孤再忍一會就沒事了!」患有花粉熱的他不能接觸花朵,輕者令他頭疼嘔吐,嚴重時甚至會喪命,這女人膽敢謀害他!

     他怒不可遏,赤紅著眼的扼住玫瑰的手,拖過她的身子。「說,你是故意的嗎?故意要孤的命?」他凶狠質問。

     她驚愕的搖頭,「奴婢並不知王上患有花粉熱,怎可能借此謀害您,這是個誤會!」她連忙說明解釋。

     「若不知孤有病,整座弦月王宮哪里來的花?」他怒聲問。

     「西宮有,這些花是從西宮采來的。」

     「西宮?」

     「那兒是宮中荒廢的地方,幾乎無人踏足,奴婢就是去那兒採野生花朵的。」謀害君王是死罪,就怕被誤解,玫瑰急急再說。

     「王上,西宮確實荒廢已久,欠無人跡,是有可能會長出一些野花野草來。」黃德也道。

     「去,回頭讓人將那地方給清了,宮中再出現一朵花,孤就要你的命!」

     黃德連忙點頭,「奴才疏忽,奴才知罪。」

     冶冷逍扭頭再度瞪視玫瑰,以及脆在地上發顫的碧玉,那樣子似乎要立即殺她們泄憤。

     「奴婢們沒有心存不良,奴婢們是無心的!」玫瑰忍著心懼說,就怕這回自己與碧玉真的活不了。

     一旁的黃德也認為她這回是必死無疑,不說她們有心無心之事,就說王上患有花粉熱一事,怕有心人以此謀害,是絕不能泄露出去的機密,而此事只有他以及為主上醫治的李太醫兩人知曉,方才他揮退出去的人,待會一個個都得死,因此眼前這兩個丫頭,主上又怎麼可能留下活口?

     他已做好準備,待王上一聲令下,他就親自動手殺人。

     玫瑰睜大眼晴,大約也曉得自己在劫難逃,臉上無一絲血色。

     冶冷逍雙目血紅的狀況已逐漸淡去,臉色也不再青得嚇人,但眼神卻沒有減去半點的凌厲。「孤讓你好好待在王兔宮養性,你卻不安分,專門找事惹孤動怒,你當真是嫌命太長了嗎?」

     「奴婢只是不想白食宮中米糧,想找些事做,才打掃王兔宮,摘花也只是想除去這座宮里的霉昧,奴婢不知王上忌花,若曉得,決計不會幹出這種蠢事,而如今既然得知王上之事,就斷不會多嘴的說出去,我想碧玉也一樣,不會泄密的。」她說,尋求最後一絲保命的機會。

     他緩緩地綻出冷笑來,「你以為孤信得過你們的嘴?」

     「王上不讓患有花粉熱之事傳出去,也是怕各朝殺手借此暗殺,奴婢們都是王上忠心的子民,保護您的性命安全是應該的,又怎會將此事說出去,王上若連自己的兩個宮女都信不過,這全弦月王朝的子民便都是您的敵人了,試問,這樣殺盡疑心的人,以後誰還敢為您賣命?」她大著膽子說。

     他越笑越森冷,「你還真敢說。」

     「奴婢說的是真話,奴婢們忠心於弦月,就是忠心於您,您殺了忠心的人,不覺得可惜嗎?」

     「不覺得,因為忠心的人不見得是有用的人,孤要廢物做什麼?況且,不忠心的人,孤或許還能利用其貪念為孤做些事,而你們,愚蠢有餘,成事不足,留著何用。」

     玫瑰面容發僵,傳言冶冷逍為人凶殘狠戾,不問忠賢只問能力,若辦不成他要的事,那是再忠誠也保不住一顆腦袋,而自己與碧玉對他而言一點用處也沒有,留著何用?

    她死心了,瞧著早已嚇哭的碧玉,愧疚當初若沒拉她一塊吃馬肉,她也不會與自己一道被送進玉兔宮,更不會惹到眼前這位煞星,兩人得一起死。

     「若孤只殺這丫頭,而饒你的命昵,這就不能說孤殺忠僕了吧?」他故意說,像是要考驗她什麼。

     她臉色一變,怎可能自己活而讓碧玉死。「奴婢願意死,讓碧玉活。」

     「若孤不允,就想她死呢?」

     「王上,碧玉與奴婢親如姊妹,她若死,奴婢也不會獨活,您這等於是殺了兩人!」

     「好啊,孤倒小看了你,你可真義氣,那孤就成全你,黃德,先殺了另一個,孤倒要瞧瞧她真會去死嗎?」他邪氣的說。

     黃德早取來白布,準備動手紋人,白布勒在碧玉頸上,只要兩手用力一紋就能讓碧玉斷氣。

     碧玉面無血色,已是嚇壞了,黃德雙手逐漸使了力,碧玉的臉痛苦得越漲越紅,眼看不久就要沒氣了,玫瑰心急的流下了眼淚,「碧玉,別怕,玫姊姊陪你!」砸了桌上的陶壺,拾起鋒利的碎片,毫不猶豫的就往自己手腕劃下,登時一條粗寬的傷口出現,鮮血快速噴涌而出。

     黃德見了也訝異,在這宮中向來是自保第一,誰會傻得為他人赴死,這丫頭居然說到做到,真的陪死!

     冶冷逍瞧著大量鮮血自她傷處冒出,深眸越發陰寒,他本就沒想過放過她的,殺了另一個丫頭之後也會殺她……可此刻見她自己真去找死,這股傻、這股傻勁……

     「哈哈哈,孤算是開了眼界,這世上當真有呆子,好,物以稀為貴,黃德,孤想留個呆子在世上,這人生才不會太無趣!」他忽然大笑後,朝外走了出去。

     黃德聞言驚愕,不解王上這意思是要放人還是殺人?

     可見王上就這樣轉頭離去,這、這是讓他怎麼做才好?

     怎麼近來這種讓他摸不著頭緒的事這麼多?

     「傳膳!」黃德朝身後的小太監道一聲後,小太監轉身又將話向外傳出去,這『傳膳』兩個字,就這樣一路傳至西首的御膳房,然後幾十名太監便將一道道用金龍盤裝呈的精緻菜餚,浩浩蕩蕩的送進玉兔宮。

     站在冶冷逍身邊的玫瑰瞧這景象小嘴逐漸張大,原來這就是主上用膳的排場!

     「王上進膳!」二十幾道的各色菜著被擺妥後,冶冷逍始動筷,黃德立刻又喊了聲,照例這聲又傳回御膳房,那御膳房的人聞聲開始準備王上的膳後點心了。

     當黃德喊完這些話後,因為伺候王上用膳的另外有人,黃德便站到玫瑰身旁去候著,見她驚奇的表情,低聲道。「沒見過吧,所謂『食前方丈』,所謂『王食萬方』就是這般,你在跟前伺候可別大驚小怪了!」他提醒她,嘴巴該收起,別丟臉了。

     她受教,嘴巴很快闔上,但不一會忍不住又開口發問,「請問公公,這『食前方丈』、『王食萬方』是什麼意思?」她不解其意,不得不問清楚。

     黃德聽了立即瞪向她。「你沒讀過書?」

     這話教她的臉馬上就紅起來。「讀過……不過……時間很短。」她自小隨爹在街頭靠耍雜技蝴口,哪有時間讀書寫字,爹自己也大字不認識幾個,當年為她取名也只因姓玫,圖方便,心想女孩家愛花,就叫玫瑰吧。

     她對自己的名字還是寫得出來的,因為娘未過世前,家里的收入還可以,曾讓她進私塾讀過幾個月的書,因此她還識得幾個字,但是論肚里有什麼墨汁,那確實是沒有的。

    黃德從小就伺候冶冷逍,自是理所當然跟著學文寫字,而出現在冶冷逍身邊的人,哪個不是飽讀侍書之人,就是一般宮女在挑選上,也是要有些程度的。

    可哪里想到王上會對這肚里無墨,又只會給他惹麻煩的女人破格垂青?他搖頭。

     若讓他說王上是瞧上眼,想將她納入後宮,這話他是打死不相信,因為她可沒有讓王上心動的姿色,更遑論她連書也沒讀過,後宮女子雖說無才便是德,可主上並不興這一套,所以後宮娘娘哪個不是知書達禮的,而身旁的這一個,嘖嘖嘖,怎可能昵?

     不過,自昨日她差點害死王上卻被輕饒後,他又已然對她刮目相看了,雖不知王上對這丫頭存什麼想法,但可以確定的是,絕不是他這顆腦袋想得明的。

     瞧,此刻王上不就撤了與玲妃娘娘的膳,轉來玉兔宮了,而這什麼用意?因為想不通,因此他對這丫頭也不得不格外留點神應付。

     「那好,沒讀書,以後就……少開口吧!」他只得這麼對她說。

     玫瑰臉更紅了。

     「這玉兔宮住得習慣嗎?」冶冷逍喝著羹湯問起。

     好一會都沒人應他,拿著湯匙的手因而頓下來,抬後往某人望去,發覺某人根本不知他在與她說話,逕自低著頭,臉依舊紅通通的在想自己的事。

     黃德趕忙用手肘頂了她一把,她這才回神,可依舊不知發生什麼事。「怎麼了?王上吃完飯了嗎?」她呆問。

     黃德翻白了眼。「什麼吃飯,在宮里,這得稱用膳。剛剛王上跟你說話呢,你發什麼楞呢!」

     「啊?對、對不起,奴婢沒留意,請問王上方才說了什麼?」

     她竟敢要王上再對她重復一次問話?黃德拍了拍額頭,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你……」

     「玉兔宮是冷清了點,黃德,讓人挑幾件象徵點的擺設送進來。」黃德正要罵人,冶冷逍卻已開口說話,好似沒怪罪她的放肆。

     「呃……是。」黃德收住想罵人的話,應了王上,但回神一想,有些疑問。

    「這個……王上,玉兔宮無主,若讓內務府送東西過來,總有個人簽收,這才符合規矩……」

    冶冷逍指了指玫瑰。「讓她簽。」

     「她簽?」

     「沒錯,她簽。」

     「可是她是宮女不是主子啊?」所謂的主子是指妃嬪等級的人,再不齊好歹也得是後宮最末等的答應,宮里用度依身分自是有不同的分配,如此內務府才能依據等級送來相等身分的東西。

     冶冷逍眼了黃德一眼,「是孤讓她住這,是孤讓她簽字,這還有什麼問題?」

     瞧王上臉上已有不耐煩,黃德哪還敢有問題。「奴才明白了。」其實明白個鬼,這意思難道是這里的宮主是這丫頭不成?

     這事若要傳出去,其他宮的娘娘不鬧騰起來才怪,這可是完全失宮規的事。

     可話又說回來,這規矩是人訂的,訂的人又是王上,他說不合規矩的也合規矩了,合規矩的,王上不悅,也當沒規矩了。

     只是,他忍不住又瞄向身旁的丫頭,嘖嘖稱奇,玉兔宮雖不是什麼稱頭的宮殿,但以宮女身分入主的她算是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了。

     「王上,奴婢這里不需要其他擺設,奴婢的身分也不配住一個宮,這里就維持原樣吧,等您安排了主子進來,再由新主子拿主意吧。」玫瑰說。

     冶冷逍讓她住進這里已經夠令人側目了,若再讓她以宮主之姿向內務府拿東西,她再愚笨也明白自己若真敢拿,那內務府不亂了套,這是要給她什麼身分的東西,若以宮女的身分,別說一張桌子,就呆一個碗也依法無據,拿不出來。

    她說完這些話黃德立刻朝她讚賞的點頭,這丫頭還算上道,沒蠢到真敢接受。

     冶冷逍丟了碗筷,這代表吃飽了,御膳房也及時將熬了二個時辰的甜點『蜜芋』送至,但他手一揮,讓小太監撤去,沒嘗,枉呈了御膳房的精心之作。「不過就是內務府不知變通,孤讓你住這,難道沒有道理嗎?」他冷聲說。

     「道理?」讓她住這還有道理的?

     「玉兔宮是孤幼時常來遊戲之所,孤一向將抓到的免子、老鼠、蛇弄死後往這里埋,而你……」他驀然朝她陰側側的笑。

     她胃一絞,這是將她當成玩死的動物手到這來了?!

     「坦白說,孤確實有想將你活埋在這的打算。」他說這話時像是與人在閑聊,還用水漱了用膳過後的口,一點也沒覺得這話嚇人。

     黃德聽了頻點頭,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這就對了,這才像王上會幹的事,也解了他的惑,否則一個不起眼的宮女,又老是觸怒王上,王上怎可能還平白送她住進這座宮。

     玫瑰的胃不只絞痛還抽痛了,為什麼每次見到這位弦月王,自己都彷彿有生命的危險?

     「那……那王上至今還想活埋奴婢嗎?」她顫聲問。碧玉受了驚嚇,如今臥床不起,而自己割手腕的那道傷痕還沒好呢,這回不會又要赴死了吧?

     他忽然站起身來,伸手用力抬起她的下顎,眼中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你說呢?」

     「奴……奴婢不知……」她眸中有懼色。

     他嘴角一揚,似乎很滿意見她受驚。「跟孤來吧!」他甩開她的下顎。

     她撫著被抓疼的下顎,才要問這是要她跟去哪時,他已往殿外大步走去。

     黃德見她沒機靈的跟去,又推了她一把,她這才有些氣惱的跟上。

     冶冷逍走了幾步後回頭,她以為他是瞧她有沒有跟上,她怕挨罵所以加快腳步往前,哪知他是朝黃德遞了眼神,黃德會意,立即要大批近侍站在原地不動,就連黃德自己也亦然,沒有跟上前。

     玫瑰見眾人止步不動,自己也不敢亂動,回身想要走回黃德身邊,黃德見狀臉綠了綠,不得不向她揮手道︰「王上不是要你一人跟上嗎,還不快去!」

     原來是要她一個人跟上,自己腦袋實在不夠精光,老是讓人提點事情,她尷尬的紅著臉,趕緊轉身朝已經有些走遠的冶冷逍身後追去。

     冶冷逍帶她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玉兔宮的後林,玉兔宮地處弦月王宮的最東處,之後便再無任何的宮殿建物,因此後方即是一片竹林。

     這片竹林濃密,她與碧玉雖早發現有這個地方,卻是不敢踏進,一來怕迷失在這片林中出不來,二來怕林中有什麼獸物會傷人,但他卻敢獨白帶她進到這片林子里,難道他在這片竹林里藏有什麼古怪的東西?

    剛開始她很努力的記路,怕萬一迷路,自己也有辦法走回去,但她才跟著他走沒多遠,她就被這片林木給搞得東南西北分不清方向了,反見他卻是很熟稔的帶她行走,似乎非常熟悉這里的路和地形。

     他說年幼時常在王兔宮游戲,這片林是屬於王兔宮的,那麼他常來的地方應該就是指這里吧,難怪他會對此地如此熟悉。

     走了一會兒的路後,她聽見鳥叫聲,這叫聲不是一、兩只鳥而已,聽起來像是為數不少的一群鳥。

    她好奇這聲音從哪里傳來,林中又怎會聚集這麼多鳥兒昵?「王上,您聽見了嗎?有好多的鳥兒叫聲昵。」她興奮的說。

     他嘴角微微的笑。「聽見不如看見吧,瞧,到了。」他領她進了一處圍籬,這圍籬不是普通的圍籬,在大片的空地上用木樁圍起一個範圍,木樁之上是十尺高左有的細網,將整個天空墨住,開成一個超大的鳥籠,然而令人吃驚的是,大鳥籠里頭竟然是上千只的鳥兒在其中飛翔鳴唱。

     她驚奇,眼楮倏亮,原來鳥叫由此地傳來。「這里是?」

     「孤的鳥園。」

     「鳥園?!」她站在鳥籠外頭瞧得有些目瞪口呆。鳥園,一般人家的鳥園養個幾十只或百只以上就很驚人了,可這里……她大開眼界了。「請……請問您帶奴婢來這是三觀鳥兒的嗎?」她想起他大費周章的帶她來這,這自的不會這麼簡單吧?

     這一問果然惹來他不屑的瞪眼。「你以為孤有這麼閑信逸致帶你來賞鳥嗎?哼,這片林子確實埋葬了許多孤捕殺過的野獸屍體,連人的屍身都有,孤玩死你之後,正打算將這片林子當成你的葬場。」說到這,已見到她臉色越來越蒼白,他陰側側一笑,「放心,孤讓你活著走進林子,而不是死者被抬進來,便表示孤改變主意了,你另有用途!」

     他這話一落,她立刻用力吐出長長的氣來,她嚇死了,她以為他是專程帶她來這殺人埋屍的,幸好不是,她懷懷亂跳的心臟這才安穩下來。

     「請問,奴婢有什麼用途?」她拍拍受驚的心臟,小心的問。

     日陽穿透竹林,光線灑在他的頭頂,將他整個人籠墨得異常明亮光輝,她卻不敢多瞧眼前器宇軒昂的他,因為對於這個王上,她多少已經了解,黃澄的鑄金之所以光可鑒人,是因為他骨子里的堅硬陰冷,這才能刨出令人畏懼的金光。

     這人不是她這朵小小不起眼的玫瑰可以瞻望的,她心惶不定,多少後悔當初不該進宮,再急需用錢也該找別的法子,總比進宮隨時可能喪命的好。

     彷彿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他精紋的眼眸朝她瞥去,表情莫則,「玉兔宮孤幼時之所以愛來,不只因為它有這片林子可埋屍,它還能讓孤養鳥,而你說過自己對訓練動物十分有心得,相信對訓鳥也該很有一套吧?」他問她。

     她訝然他竟然讓她訓練鳥兒。「奴婢為了到街頭賣芝賺錢,下過功夫學習與動物相處之道,確實對某些動物的習性很是了解,也能與之勾通,像馬、老鼠、驢子、免子等動物,奴婢都訓練過地們一些特技,至於鳥兒嘛……應該也沒問題吧,之前奴婢家里就養了好幾只的鴿子,也訓練過它們做些簡單傳遞物品的事,不過,您要奴婢訓練這些鳥兒做些什麼事昵?」

     「讓它們成為孤的一支傳訊隊!」他沉聲說。

     她眉眼一挑。「您是想讓這些鳥兒幫您傳遞各國機密?!」

     「沒錯,原本的訓鳥師於上個月過世,孤正愁找不到合適的人來幫孤做這件事,而你若想活命就好好幫孤完成這個任務,明白嗎?」

     她瞧了瞧這上千只的禽鳥,再瞧瞧面容英俊卻是帶著沉酷的他,為了自己的小命,她還有得選擇嗎?當下馬上點頭道,「交給奴婢吧,奴婢定不辱使命!」為證明自己沒問題,她嘴唇彎出了一個自信的弧度。
     雖已見過多次她的笑容,仍讓他一征,半晌後才找回呼吸。「玫瑰帶刺,你這根刺倒是能刺進人心啊!」他忽而冒出這句話。

     「王上?」她聽不明白。自己這朵玫瑰的刺鈍得很,哪能刺人,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旋過身去,「走吧,孤對有用處的人不會吝嗇,玉兔宮從此就是你的,孤會讓人送去你所需的東西,不用不安,你受著就是。」他說,那語氣竟是出奇的輕。

     清晨薄霧時分,四執事便站在上弦宮等著伺候冶冷逍更衣,等了約莫兩刻鐘聽見黃德由寢殿內傳出聲音道︰「王上早起了!」

     這時的四人立即捧著冠帶袍靴等物品入內,冶冷逍正在洗漱,抹了臉後回身見到他們四個,側首朝黃德吩咐道。「讓她來。」

     她?黃德扭了眉。「敢問王上指的是玉兔宮的那位嗎?」為防有誤,他謹慎的確認一下。

     他默然點頭,當真一句話也懶得多說。

     黃德摸摸鼻子忙去召人,心想一早喚那丫頭來做什麼昵?

     玫瑰昨夜在竹林里『招呼』那些個鳥朋友,直到快天亮才回宮里睡覺,頭才沾上枕就讓黃德給挖起來,拎著到上弦宮來。

     她腦袋還迷迷糊糊的,見到冶冷逍行過禮後站著等候吩咐。

     冶冷逍瞄了她疲累的模樣一眼。「送三茶。」他道。

     這給王上提神用的三茶早就備好了,黃德匆匆彎腰奉了上去,「三茶還熱著,王上請用,小心燙口。」

     他沒去接,反倒指了指玫瑰,「讓她喝。」

     黃德愕了會後,聽明白他的話,轉而要遞給玫瑰,她不好意思去接黃德的手中物,忙搖手,「怎敢勞公公倒茶。」黃德是宮中最大的首領太監,也等於她頂頭頂頭的最大上司,她哪敢喝他倒的茶。

     「不勞,怎麼都是皇上的旨意嘛,不用客氣。」黃德皮笑肉不笑的道。

     「那……那謝謝公公了。」她稱謝後還是接了過來,因為繼續讓他捧著茶好像也不對,左右為難,索性就接過來了。

     「謝我做什麼,這是王上的恩賜,可不是我的。」黃德對她提醒道,他心中雖有幾分惱這三茶是給她喝的,但也逐漸明白,眼前的這位丫頭,已不是他惹得起的了。

     她咬咬唇,又改而對冶冷逍謝恩的說︰「奴婢感謝王上賜飲。」

     冶冷逍只是哼了一聲,沒多言什麼,真接指著四執事捧著的衣冠命道。「為孤更衣。」

     這話一出,別說玫瑰愣住,就連那四位執事也是愕然。

     「王上,替您更衣是咱們這四個奴才的工作,怎好讓一個宮女代勞?」四執事中的一個代表說,莫不是他們犯了什麼錯,否則王上怎會撤了他們的事?

     「是啊,奴婢不曾做過這些事,怕做不好,耽誤了您上朝時間。」玫瑰也開口說。宮中的事各有所司,容不得越俎代庖,搶別人的事做,如此她可是會成為眾人的眼中釘。

     「你是宮女不是嗎,伺候人的事難道做不來?」冶冷逍瞥她一眼道。

     「奴婢……奴婢……」話到這份上,她反倒不知如何應答了。

     「還囉嗦什麼,你還不快伺候王上更衣,若真的耽誤王上早朝,那可真是你的錯了。」黃德眼尖,見主上已面露不悅,連忙對她說,也使眼色讓其他人將衣冠交給她,由她處理王上的更衣事宜。

     四執事見冶冷逍變臉,也不敢再多說什麼,只得交出東西讓玫瑰去做。

    玫瑰見他們工作被搶後的愁容,覺得對不起他們,不禁有些尷尬,但在冶冷逍面前又不能多說任何話,只好硬著頭皮為他更衣。

     如她所說,她從沒為人穿過衣裳,更何況這可是一朝之王的朝服,光是穿戴的朝袍就內二層外二層的穿,遑論還有朝冠、朝珠、披領與朝靴等等物,從頭到腳,每一件款式繁複難解,要不是一旁四執事的出言提示,她壓根沒辦法完成這件事,她手忙腳亂、滿頭大汗的終於將他裝戴整齊,可也已整整耗去了近一個時辰,而平時這時候早朝已經開始了,可這過程冶冷逍耐性極佳的站著任她研究穿衣,竟是一句也沒催過她。

     四執事見了暗自稱奇,相互對視後紛紛轉向黃德,希望他給個暗示,這突然冒出來的宮女是誰?

    黃德眼觀鼻,鼻觀心,就是不觀他們,擺明無可奉告,讓他們有些急了。

     「你們四個明日再來協助她。」冶冷逍衣冠被整理好後,坐上皇輿前,回頭淡淡的對恭送他上朝的四人說。

     同樣站在皇輿面前的玫瑰眼楮大睜,「明天奴婢還來?!」她以為只有折騰今日一回,原來明天還得再來?!

     四執事則是聽了「協助」這兩個字心驚,照這說法,這是讓他們騰了位置,以後他們四個老人精成了這年輕宮女的助手了。

     四人臉色好不起來,可偏不敢在主上面前顯露半分。

     「你可以回宮睡覺去了。」冶冷逍像是不經意的瞧了玫瑰的黑眼圈一眼,那模樣看似面無表情,不料當皇輿起駕時卻丟下了這一句話給她。

     玫瑰感激的點頭,她累死了,本來就有這打算,只待他一走就趕緊回去睡大頭覺,不過應該很少有主子大白天的容底下的人偷懶,他倒是大方,這就擺明讓她打混去。

     冶冷逍的皇輿離去後,玫瑰立刻打起呵欠,還忍不住的伸起懶腰。

     「王上說了,回去休息吧。」黃德並未隨駕上朝,他通常是立於朝下等候冶冷逍結束早朝後再伺候他回宮,因此不用跟著馬上隨駕過去,這時他走來對她說。

     「謝謝黃德公公,奴婢這就回去了!」昨晚與那群鳥兒交涉太晚,累極,這會她真的迫不及待的想衝回玉兔宮,況且一早被拎來,碧玉還擔心她又觸怒冶冷逍什麼了,正等著她回去報平安呢。

     「喂,黃德公公,你怎麼讓那丫頭走了,咱們還有話問她!」四執事追上來了。

     黃德攔住了他們,「問?問什麼?」

     「宮中最忌越級搶功,這丫頭該教訓才是!」四人對搶去他們工作的玫瑰很不諒解,忍著待冶冷逍走後找這宮女算賬,四人要讓她知道宮中規矩,別強要在王上面前出頭,但黃德竟然放她走,難怪他們四個氣得跳腳。

     黃德由鼻子哼出笑來,「教訓?你們要教訓那丫頭前先聽聽我說的,若聽完還想要去找她麻煩,那我也不攔了。那丫頭初進宮被分配到馬役司去工作,接著馬役司的馬衝撞了王上的皇輿,可怎麼樣昵?王上不僅沒生氣,還任她燉了射日馬的馬肉吃。」

     四人聽到這已倒抽一口氣了,宮女被送到都是粗役的馬役司已是夠黑的人物了,縱馬衝撞了王上,這還能不是死罪嗎?

     那射日對馬極其敬重,就算是馬死,也不能辱其分毫,更何況吞其肉,這事若讓射日知曉送來弦月的寶駒成了宮女的腹中物,怕要引起射日王朝的憤慨。

     「這丫頭是不知天高地厚兼不知規矩,這樣王上知道了真的都沒拿她如何嗎?」四執事驚問。

     黃德繼續撇撤嘴,「不僅沒怎樣,還賞了她一座宮殿。」

     「賞宮殿?!」

     黃德一點都不意外見到四執事極為震驚的模樣。「沒錯,別說弦月,就說其他王朝包括天朝都沒聽說過賞宮女一座宮殿的吧,王兔宮現在的主子就是那丫頭,里頭的用度與玲妃娘娘相同,另外,王六后死於毒花,讓王上對花朵深惡痛絕,宮里因而見不得一朵花,偏偏那丫頭敢捧花出現在王上面前,而結果昵,王上……」

     「王上還饒她?!天啊,我記得幾年前受寵的淑貴人,仗著王上寵愛,特意在王上面前別了一朵花在耳上,不信王上會生氣,結果那貴人被五馬分屍了……而這丫頭居然……居然……」四人大驚,這會可說不出話來了。

     「是啊,這樣你們還想去找那丫頭說些什麼嗎?」黃德冷笑問。

     「咱們……咱們不去了,以後就都聽那丫頭的,咱們沒意見、沒意見!」

    黃德眼尖心細是個才冒出個筍頭,就知底細之人,四人聽他的警告準沒錯。

     他們四人能在王駕前出入,自是成精的一群,這會想想,其實早先見到那丫頭連首領太監黃德端的三茶都真敢去接時,他們四個就該耳聰目明的瞧出她正祿馬照前程,他們幾個方才是瞎了,才沒細瞧出端倪。

     「多謝黃德公公提點,否則咱們幾個老傢伙若真找上她鬧事,後果可是不堪預料了,多謝了、多謝了。」四人這時候不得不感謝起黃德。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07:07 PM

本帖最後由 opqt57cz 於 2013-12-7 07:19 PM 編輯

第四章

     「光嬪娘娘駕到,里頭的宮女還不出來迎接?」王兔宮外有人高喊。

     玫瑰與碧玉正在用膳,聞聲忙放下筷子出來迎人。

     「奴婢見過光嬪娘娘,娘娘金安。」玫瑰與碧玉低首朝光嬪行萬福禮,兩人皆是雙手按左膝,屈右膝的蹲下身。

     但等了半天不見光嬪喊起,碧玉耐不住腳酸的微微抬首朝光嬪望去,驚見她正怒氣沖沖的瞪著她們,這一嚇不禁腳軟的跌坐到地上去。

    見她跌地,玫瑰訝然的趕緊去扶。「你怎麼了?」

    「光嬪娘娘……她……她好像在生氣。」碧玉怯弱的低聲告訴玫瑰。

     玫瑰這才往光嬪臉上望去,面前的人豐姿冶麗,面賽芙蓉,著實艷麗,她沒見過光嬪,這是第一次見到,果然是個絕世美人。

    可這位美人此刻神情含怒,柳眉幾乎豎起,她聽聞這位娘娘善妒,脾氣極壞,碧玉在閉月宮里當差時,吃盡這位娘娘的苦頭,這會兒又是這樣憤概的出現,她不解她們是哪里得罪她了?

     「好大的膽子,本宮未讓你們起身,你們敢自行去了動作,還不給我跪好!」光嬪氣勢凌人的說。

     碧玉服侍過她,自然知道光嬪的脾氣有多大,忙拉著玫瑰雙腿跪地請安道。「奴婢們重新給娘娘請安。」

     「哼,這才像話,好吧,都起來吧!」光嬪的架子擺足後才肯喊起。

     兩人酸著腿的起身,玫瑰心中有些不高興,這位娘娘的氣焰真教人不敢領教。

     「你就是王兔宮的新主?」光嬪朝著玫瑰劈頭就問。

     「新主不敢當,是王上讓奴婢暫居此處的。」玫瑰謙遜的說。

     「暫居,我想也是,否則憑你?」光嬪打理完她後,不屑的掩嘴笑了。「我本以為是個如何仙姿王色的宮女,才能讓王上破例賞宮,原來……呵呵……你是什麼模樣,竟也配得一宮,實在荒唐!」見到玫瑰的姿色一般後,光嬪覺得對方根本不是個威脅,不值自己同她這樣的人生氣,怒氣頓時消散不少。

    玫瑰並不惱,她本來就不是美女,受真正的美女譏諷也是正常的。

    光嬪見她溫馴的低頭不語,來時的怒氣又消去一些。「既然來了,我就進去這玉兔宮瞧瞧,這座宮之前形同棄宮,根本沒人住,空置了好久,王上將它賞給你,也等於賞座破屋給你,我瞧這里頭應該殘破不堪吧……」她邊說邊往里頭走去,等見到殿里的擺設與布置後,那舌尖上的話嘎然而止。

     「娘娘,這里……不破耶……」與她同來的宮女,見到里頭煥然一新的模樣亦是目瞪口呆。

     「要你多嘴,本宮自己不會看嗎?」光嬪找回舌頭後,回身用力擰了那宮女的手,直到那宮女痛得流下眼淚來才鬆手,可餘氣未消,扭頭質問玫瑰道。「這是誰的主意,竟將這里修葺得宛如新宮,還有,這些家具、擺飾,一個無主的宮如何能擁有這些,那暖爐竟有四個,我閉月宮都不允許燒四爐,你一個宮女,憑什麼可以?!」

     後宮用度依等給予,冬日裡妃級以上才掛燒四爐,嬪三爐,貴人以下兩爐,答應一爐,而這丫頭卻膽敢開四爐,這用度豈不在她之上,這還了得?!

     「這些是內務府的人送來的,奴婢只管用,不知為何是四爐。」她說。

     其實她素知宮中規矩,可是冶冷逍當日在竹林中對她說,他賜什麼,她受就是,不受豈不拂了他的意,因此明知不妥,她還是受了,讓內務府送來什麼,她就用什麼。

     「娘娘,內務府最講規格,若無王上的特準,哪可能這麼做。」

     光嬪身邊有兩個宮女,說話的是叫曉月的宮女,她為人機靈,也較會討光嬪歡心,因此讓光嬪視為心腹,她此時上前提醒光嬪。

     光嬪不由得狠很掃視玫瑰,方才見她相貌平凡,便沒將她放在心上,可瞧這棄宮的改變後,又重新撰起她來時對玫瑰的忌恨。

     「王上特準的是嗎?那這些菜餚想必也是王上特賞的?」光嬪見膳桌上吃了一半的餐食,豐盛程度根本就賽過她的,登時怒大再添油,一把火快燒爆了。

     「這是御膳房送來的,奴婢不知是不是王上賞的……」玫瑰見她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不禁擔心的瞧向碧玉,今日惡客臨門,她們可能真的會很慘了。

     「說,你對王上做了什麼,讓他對你這不起眼的宮女格外相待!」光嬪妒問。

     「奴婢沒有……!」

     「住口,還不說實話,在我面前還敢撒謊!」光嬪發起怒來若實可怕,竟然翻了膳桌,踢了爐子,菜餚被槽蹋了一地,爐火也全數滅去。

     玫瑰與碧玉見狀趕緊跪下。

     「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要奴婢說什麼?」玫瑰愁道。

     「是啊,娘娘,您誤解了,玫姊姊並未對王上做過什麼或說過什麼,這一切都是王上自己的意思,與玫姊姊無關。」碧玉幫著說話。

     「你這笨丫頭原本是本宮身邊的人,如今改派到這宮里來享福後,是不是也忘了自己是誰,以為自己是主了?」光嬪改而怒斥碧玉。

     「奴婢不敢!」碧玉惶然道。

     「不敢?哪里不敢了,娘娘,我瞧碧玉離開您後,是沒出息的認一個宮女做主子了,這丫頭有好吃好喝就不要自尊了!」曉月在一旁煽風點大的說。

    光嬪越聽越火,反手就給了碧玉一巴掌。「以後別說你出自我閉月宮,丟人現眼!」

     碧玉被打得眼冒金星,玫瑰見了,縱使一開始有心隱忍,這會也忍不住怒了。「娘娘,你怎能動手打人?」

     「你都稱呼本宮一聲娘娘了,本宮責打宮女天經地義,你若多嘴,本宮連你也打!」

     「娘娘,奴婢們並無犯錯,您不能胡來!」見光嬪實在蠻橫撥辣,玫瑰不由得沉下臉來。她們是身分低下的宮女沒錯,但宮女也是人,不能任由人不講理的打罵。

     「反了,小小的宮女竟敢指責本宮胡來,你當真不知死活了!」光嬪發起脾氣從來不知收斂,隨手抓起一個銀制燭台便往她身上扔去,這一扔她來不及躲開,額頭被砸個正著,硬生生砸出一道口子,登時血流如注。

     碧玉嚇得眼淚鼻弟齊流。「玫姊姊,你受傷了!」

     曉月驚見忙對光嬪道︰「娘娘,您怎麼傷了她?」

     「這丫頭敢對本宮無禮,死都不足借,本宮怎就不能傷她?」光嬪隨意打罵宮人慣了,並不覺得如何。

     「可是這個不同,王上對她似乎……」曉月語帶保留,但也已暗示光嬪,玫瑰受王上厚待,傷她可能觸怒王上。

     光嬪原本天不怕地不怕,但經這一提醒,再見碧玉驚慌哭著用絲絹悟住玫瑰的傷口,但不僅沒有止住血,還浸濕了絲絹,那血流得滿臉都是,其狀可怖,不禁起了後怕。

     「你這丫頭真不小心,怎麼就自己跌跤了,鬧得這血流滿面的模樣真不象話,本宮瞧你一個宮女也請不動太醫過來醫治,曉月,回頭你從閉月宮拿罐金創藥過來給她,別說我這做娘娘的見到宮人受傷也不心慈理會了。」

     玫瑰與碧玉聽了傻眼,這推卸的話光嬪也說得出口,甚至明擺著怕事情鬧大,不許她去就醫,這女人實在可惡至極。

     「娘娘的好意奴婢心領了,金創藥也不必勞曉月送來,這傷口我們會自行處理,不會驚動任何人的。」玫瑰忍氣吞聲的說。

     她以宮女的身分已在宮中惹出許多爭議,實在不想再生事,也想息事寧人,便忍下這口氣,不與光嬪計較了。

     光嬪聽了安心不少,心中也知玫瑰雖只是宮女,可宮女能獲賜一座宮殿,這還能是一般的宮女嗎?

     見玫瑰額上的血仍在流,心虛怕事的她趕緊對曉月道。「那咱們快走,就不妨礙她自己療傷了。」她毀壞人家的地方,還砸傷人,不負責任的就這麼匆匆走人了。

     那位之前被擰痛手臂的宮女竟被光嬪落下,她尷尬的見這場面,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是你主子做的,與你無關,你也快回去吧,若光嬪娘娘見不到你跟上,也許又要生氣了。」玫瑰對無措的她說。

     那位宮女眼淚立刻掉下來。「謝謝您的體諒,我……嗚嗚……這就先回去了。」誠如玫瑰所說,回頭光嬪若見不到她,那棍子是挨定了,怕挨打,她連忙慌張的跑回去。

     見那位宮女對光嬪畏懼的模樣,玫瑰嘆氣的瞧了碧玉,「我總算知道你當初在閉月宮過的日子淒慘到什麼程度了。」

     碧玉抹淚苦笑,一面扶她起身。「全弦月王宮的人都不想到閉月宮當差,光嬪娘娘真的很不講理,要不是玫姊姊的關係,我還擺脫不了她,玫姊姊幫我很多了。」碧玉邊說邊搬來被踢倒的椅子讓玫瑰坐下,這時見她傷口的血已逐漸止住,不再任流,這才放心些。

     「哪兒的話,你沒在她宮中,她不也凶神惡煞的自己找來,碧玉,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你,你若沒與我在一塊,她們也不會這樣對你。」玫瑰歉意的說。

     碧玉知道她指的是曉月說她認宮女做主子的事。「我才不在意她們說什麼,玫姊姊待我好,就算真的認你做主子又如何,上回王上要殺我,玫姊姊竟願意陪我一起死,就已讓我下定決心要好好報答你,而這回你本來也不會受傷的,又是因為替我出頭才頂撞光嬪娘娘,我才是每次都連累你的那個人。」她對玫瑰既歉疚又感激的銳。

     「別這麼說,你我是一起入宮的,說好互相照顧扶持,你又認我做姊姊,我們榮辱是一起的。」

     碧玉感動極了,吸了吸鼻子,又瞧了瞧玫瑰額頭上的傷口,忍不住問。「你這傷不去找人醫治可以嗎?」

     玫瑰搖首,這一搖頭又更暈了。「算了吧,反正血也已經止住了,你幫我上點金創藥,今日我早點歇息,明日傷口應該就不明顯了。」

     冶冷逍瞧向正伺候他更衣的玫瑰,目光在她額上多停留了些許時候。「傷了?」他狀似隨口問問。

     「唉。」她為他套上了蟋龍朝靴,低低的應了一聲,不想惹人注意。

     「誰傷的?」

     以為他問過就算了,竟是追問下去。

     「沒人傷,自己跌的。」

     「自己跌的……瞧過太醫沒?」

     「擦藥了,不用太醫。」

     「黃德,傳……」

     「王上,真的不用了,若……若真要人瞧一下,等會兒奴婢自己去偵刑司的醫所就行了。」

     太醫是只給王族人看病的,通常宮人生病只能去慎刑司,那里雖是刑罰犯罪宮人的地方,但同樣也設有簡陋的醫所,專門治療生病的宮人,只不過那里為人看病的是太醫院里最末等的藥生,醫術普通,大約只能看看簡單的毛病,真正生病通常是幫不上忙,但那才是她這身分該去的地方。

     他深深瞧了她額上腫脹的傷口一眼。「黃德,掌嘴!」他忽然道。

     在一旁的黃德馬上跪下自掌起嘴巴來,其他宮人見這情景全嚇得不知所以。

     玫瑰不禁心驚,忙問︰「王上為何讓黃德公公掌嘴?」

     「宮中之事首領太監如何不知,又如何知情不報!」他聲音極冷。

     「王上說得是,是奴才該死,本想等您下朝後再奏報的,哪知奴才的自作主張惹您動怒!」黃德邊打邊說,不一會臉頰兩邊都打紅了。

     「你且給孤瞧仔細這傷口,她要去偵刑司的醫所,讓她去,她醫幾日,孤要雙份。」

     「是!」

     玫瑰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又為什麼打人?只覺內心七上八下,隱隱不安起來。

     弦月王宮內設有戲台,稱暢音閣,此閣外觀飛檐翹角,內部木雕精美,氣氛華燈綺彩。

     而今日玲妃壽辰,便於此大開戲台,聽聞這戲班子大江南北走透透,各地方的名曲戲目都能唱,尤其是中原的侍詞歌賦更是一絕。

     下弦宮空置,宮中無后,李玲位列妃位,已算是後宮之首,她的壽辰眾人理所當然爭相討好,因此幾乎所有後宮都來到暢音閣為她祝壽。

     「這戲都快開唱了,玲妃娘娘怎麼還未出現?」有人心急的往暢音閣大門張望著說。

     「急什麼,玲妃娘娘有孕在身,白是走得慢些。」

     「也是,娘娘若能順利產子,不管男女,皆是咱們弦月王上的第一個孩子,那意義重大,令人期望至深吶!」

     「王上並不多信,後宮嬪妃不多,僅一妃一嬪以及數個答應而已,玲妃娘娘幾乎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受盡王上的獨寵,她的孩子當然受大家期待。」

     「是啊,娘娘待人謙遜有禮,從不侍寵而驕,在王宮內外極有聲望,很得人緣,不像某人,老是盛氣凌人,讓人討厭,咦,說到這討厭鬼,怎麼還沒出現?玲妃娘娘大壽,她敢不來?再怎麼說她只不過是個嬪位,就算如何記很地位在她之上的玲妃娘娘,也不該在這場合表現出來吧!」

     「這女人一向善妒,見不得別人好,這樣心胸狹,要不是玲妃娘娘容她,她遲早給自己惹禍了。」

     「一點也沒錯」

     玲妃過壽是宮中大事,碧玉吵著要來瞧熱鬧,玫瑰原本不想來的,但還是硬讓碧玉給拉來了,她故意選了個角落站,低調的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沒料到藏得深,反將其他宮女私下討論的這些話都聽進耳里了。

     玫瑰忍不住猜想這位玲妃娘娘到底是怎麼樣的人?之前自己待在馬役司,從沒機會在後宮走動,自然無緣見到這位人人口中溫柔賢淑的妃子,雖然後來去了玉兔宮,但那里地處最東,而玲妃住的儲月宮在西側,要碰面也不易,因此她並沒有機會見到這位宮中目前地位最高的娘娘。

     「來了來了,玲妃娘娘到了,啊,連王上也來了,原來娘娘是與王上一道才會來遲了。」有人興奮的嚷起來。

     玫瑰聞言立刻伸長頸子往暢音閣的大門瞧去,果然見到一對璧人出現。

     冶冷逍穿著績羅常服,衣上繡有翟紋及十二章紋,模樣自是俊不可當,他的氣質不怒而威,君王之氣震懾四方,而與他並肩而立的女子……

     玫瑰見她生得雲鬢花顏、蜻首嶸眉,天冷她頸上圍了團狐毛,那氣質雍容華貴、儀態萬方,一手經捧著四個月大的孕腹,那清麗婀娜的模樣我見猶憐。

     「玲妃娘娘真是個大美人!」連碧玉瞧得都忘情的讚。

     玫瑰首次見到如此風華絕代的女子自是震撼的,可令她更加驚愕的是,她心中居然閃過一絲念頭,若今日站在冶冷逍身邊的人是自己,那會如何?

     也能這般驚艷四座嗎?

     自然不可能,自己如何跟玲妃相比?

     若與他比肩的是自己,有多少人要不服、要失望了……

     這驀然出現的『不法』『心思』令她惶然震驚,雲泥殊路,她如何會想這個,這根本不該她想!

     「王上,既然您願意陪臣妾聽戲,那這戲自就由您選擇!」坐走戲台前的主位後,李玲溫婉嬌媚的拿若戲曲錄讓冶冷逍過目。

     「今日你過壽,你決定吧。」冶冷逍漫不經心的道。

     李玲輕笑,那笑意輕柔,風情萬種。「既然王上讓臣妾自己選,那臣妾就選。『貴妃醉酒』這齣戲如何?」

     他擺手便是同意了,戲班開始熱鬧開鑼,李玲微笑的坐在冶冷逍身邊安靜的聽戲。

     這戲唱得精采,不時有拍掌叫好聲像海浪般一波接著一波的響起。

     「玫姊姊,真好看,你看!」碧玉看得入迷,常忘情拍手,但事實上她們位置站得偏遠,並不能看到戲台的全景,但這也夠碧玉看得津津有味了。

     玫瑰原本也盯著台上看戲,可忽然間,她感受到一道目光似乎膠著在自己身上,她心頭漸漸不規律的亂跳起來,不可能,她躲在角落,人那麼多他如何注意到?而且他應當不知她也來了才對……

    她屏著氣的向暢音閣最醒目的位置瞄去,果真那高高在上的男人正目不轉楮的望著她。

     她呼吸頓時一頓,趕緊轉回身低下頭,不敢相信他竟能在人聲吵雜中,一眼就看見她。

     她深吸了幾口氣,要自己定下心神,也許他看的不是她,是自己誤會了,於是她忍不住又再度轉回身去,想確認是自己看錯了,這回,他目光已移回戲台上,但兩片薄埂的唇上有抹奇異的笑意,雖然他目光已不是朝她這方向看來,她卻仍能感受到他在看她,那捉摸不定的心思才更令人心惶不定。

     「玫瑰姑娘。」黃德突然出現在她身邊。

     她嚇了一跳。「黃德公公?」

     「玫瑰姑娘,王上讓您過去。」黃德很自動,對她已悄悄改了稱謂和用語,客氣至極。

     「王上瞧見玫姊姊也來了嗎?」站在玫瑰身旁的碧玉也很驚訝。

     黃德一笑,「王上一踏進暢音閣就注意到了,這不就讓我來帶姑娘過去。」

     「王上的眼可真尖啊,玫姊姊還是快過去吧,別讓王上久等了。」碧玉馬上羨慕的笑說。

     「可是……」玫瑰並不想過去,今日是玲妃娘娘過壽,自己這馬役司出身的宮女連伺候她的資格都沒有,過去做什麼?

     「玫瑰姑娘還是快請吧,不然王上龍顏真要不悅了。」黃德見她猶豫,提醒道。

     她無奈,只得暗嘆,「好吧,我這就過去。」不想為難黃德,她離開碧玉往王座走去。

     不一會兒,黃德已領她來到冶冷逍面前,他向冶冷逍回復道︰「王上,玫瑰姑娘帶到了。」

     冶冷逍頷首,「讓她站在一旁吧。」他輕鬆道,並沒有刻意看她。

    玫瑰聽命的站在他左側,而有側就坐著壽星李玲,她的出現立刻引起李玲的側目,不過也就一眼,李玲並未置喙什麼,繼續看她的戲。

     然而李玲轉過來的瞬間,讓近看她的玫瑰微訝了。

     原來玲妃的眼珠是棕色的,弦月人的眼珠大多深黑,難道玲妃不是弦月人?

     這發現讓玫瑰頗吃驚,怪自己過去都不將宮中的事放在心上,才會連玲妃的出身都不知。

     而這也讓她想起另一件事,冶冷逍討厭花,這事聽說宮里上下都知曉,雖說眾人得到的理由與真實不符,但好歹也知不能犯忌,偏自己與碧玉傻傻不知情,才會臉些闖下大禍,不僅差點害死冶冷逍,連自己和碧玉的小命也賠進去。

     看來以後她還是放些心思在四周,多了解一下宮內的事。

    心思轉了一大圈,終於又轉回眼前來。

     一開始她不明白冶冷逍為何讓她過來,等站了一會後,目光看向戲台上,才發現自己所站的地方竟是全暢音閣最好的位置,這里能看見戲台上角色的每個細微動作,這才知曉冶冷逍的用意,原來他想讓她看得更清楚些……

     「王上,光嬪娘娘來了。」小太監低著身子向他享報。

     「嗯,讓她過來。」他說。

     玫瑰以為光嬪見不得玲妃壽誕風光,打定主意不會過來,這會居然還是來了,令她有些訝異。

    「臣妾來遲給玲妃姊姊祝壽,還請王上恕罪,玲妃姊姊見諒。」光嬪進來後立刻朝冶冷逍與李玲行禮說。

     玫瑰瞧見低下身的光嬪頭上一片珠光寶氣,這珠花別得突兀,瞧去有點好笑,光嬪是也想上台唱戲嗎?怎麼好端端的把自己弄成這樣?

     「既然來遲了就站一旁吧!」冶冷逍連位置也不給她坐。

     光嬪氣憋,這是罰她站了,堂堂的娘娘站著聽戲實在難看,難怪她氣得唇都要咬破了。

     「王上,光嬪妹妹這幾日在養傷,不宜久站,還是讓她坐下吧?」李玲心善為她說項。

     但冶冷逍像是沒聽見,連回應也沒有。

     李玲素知他的脾氣,自己若不知輕重再去求,必會惹怒他,只得無奈的讓光嬪繼續站著。

     玫瑰聽見光嬪有傷,不禁感到訝然,瞧去才發現光嬪氣色確實不佳,但光這樣看,根本瞧不出她傷到哪了?

     這時光嬪突然轉過臉來,好像這才發現身旁站著的竟然是玫瑰,王上聽戲,身邊三尺內除了貼身近侍黃德外不得站人,玫瑰能站這里肯定是王上刻意安排的,光嬪想到自己居然與一個宮女站在同一處,這般貶她的身分不由得更惱了。

     眼中流露出對玫瑰的恨意幾乎濃得化不開,若不是在這種場合,又有冶冷逍在,光嬪早將玫瑰大卸八塊了。

    玫瑰愕然,為求白身安全,她不敢與光嬪同肩而站,識相的往後退一步,但光嬪惱怒的視線還是沒有移開,她索性再往黃德身邊靠去,黃德見了她的窘狀,嘴邊扯起莫名的笑。

     她不解他這笑的含意,於是小聲問。「黃德公公在笑什麼?」

     「沒什麼,笑有人至今還不知死活。」

     「唉?這話是在說誰昵?」

    「自然不是說您,不過您既然聽了,就當沒聽見吧。」

     她蹙眉,這話也太沒頭沒腦了吧?「黃……」她想再問仔細點不甘寂寞的光嬪早已不理她,轉而對冶冷逍說話,她於是噤聲,先聽光嬪對冶冷逍說什麼。

     「王上,這齣戲名為『貴妃醉酒』,是在說中原皇帝唐明皇與貴妃的故事,那唐明皇奪了自己的子媳為妃,對其寵愛有加,荒廢朝政,最終引起國難,而貴妃被當成禍水,縊死在馬嵬驛,您說這貴妃何其無辜啊,只因受寵就要這樣枉死?」

     冶冷逍冷笑,「是啊,女人無辜,有過的是君王,不該寵幸禍水殃及百姓,險些連國根都保不住,孤謹記,禍女不可親!」冶冷逍說這話時故意往她瞧去,那禍水豈不指她。

     被罰站的光嬪本想借著論戲攀談引冶冷逍注意,哪知卻反而自取其辱,碰了一鼻子灰,這會兒她氣得都要哭了。

     李玲見狀不忍,為了幫她化解尷尬,便道。「今日是臣妾的生辰,那些國仇家恨的事,臣妾女人家不懂這些,選這齣戲也只有趣在唐明皇與貴妃的兒女情長上,臣妾記得中原有位大詩人曾為兩人做了首詩。『清平調』,這開頭是--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闌幹。』

     這詩多美,將貴妃的嬌艷媚態以及唐明皇對她的痴情開容得無以復加,臣妾也渴望能像貴妃一樣,讓王上喜愛。」李玲雙頰紅艷的望向冶冷逍,情意綿長意在言中。

     「唐明皇只要貴妃在身側就可解除煩憂,玲妃的品德比那位貴妃有過之而無不及,孤有你,豈不更滿意。」冶冷逍難得含笑對人說出這種話。

     玫瑰極為羨慕李玲隨意就能吐出侍來,談吐優難,這才是德容才學兼備的女子,若她肚中也有些墨水,那該有多好,就能與人談古論今,朗朗高談……

     「淚濕羅巾夢不成,夜深前殿按歌聲。紅顏未老恩先斷,斜倚燻籠坐到明。王上,不只玲妃姊姊希望得您相顧,臣妾同樣需要您的憐愛,別忘了臣妾『望仙樓上望君王』。」光嬪爭寵,哪受得了只有玲妃一人得勢,張口也要爭點鋒頭討恩寵。

     連光嬪都能脫口成章,玫瑰不禁低下頭來,顯得自卑了。

     冶冷逍對光嬪的話也只是冷瞥一眼,他近來對她冷落到谷底,至於原因光嬪自己清楚得很。

     光嬪忿忿地摸摸自己頭上的大片珠花,不住憤慨的瞪向站到黃德身旁去的玫瑰,都是這女人,都是她!

     「宮女玫瑰既然也在這里,這戲也看了,不如同樣表示一下自己的看法。」光嬪話鋒一轉的要玫瑰表現。

     光嬪曾上內務府調過宮女資料,得知玫瑰出身雜技,沒讀過什麼書,之前還只能在馬役司當苦役,如今要她評戲,是有意讓她出丑。

     瞧一個草包能說出什麼花來!

     光嬪點名玫瑰,冶冷逍眼皮輕彈,眼眸色澤深了些。

     玫瑰哪里不知光嬪的用意,她臉頰一熱,手心都冒汗了。

     「奴婢……奴婢只會看戲,不會評戲。」

     「會看戲卻不會評,你這不是白看了嗎?平白槽蹋了人家一齣好戲!」光嬪馬上挖苦。

     「奴婢……」玫瑰臉頰更燙了。

     「好啦,別只會奴婢奴婢的,宮女就是宮女,出身不入流,文采貧乏也是當然,只是你這樣的人下次就別來聽戲了,好在這里都是宮內自己人,若有外賓在,那可是丟了咱們弦月的臉,以為弦月的後宮都是文盲。」

     玫瑰被光嬪說得面紅耳赤,而冶冷逍的臉色也已沉下,但就不知是嫌棄玫瑰沒讀書,還是不高興光嬪說話刻薄。

     黃德掛在嘴上的那抹詭笑也真沒散去,這時笑得更深,低後往王上的臉望去,見主子遞了個冷冷的眼神,他馬上會意。

     他回過身,手拍了拍,只見站在三尺外候命的小太監立刻上前來--

     「黃德公公有什麼吩咐?」

     「王上體恤光嬪娘娘養傷辛勞,賜座,還不過去備椅子,伺候娘娘坐下。」

     光嬪聽見馬上笑逐顏開,王上總算肯讓她坐下了。

     「是,奴才這就伺候娘娘入座。」小太監領命就要去辦。

     「去吧,對了,回頭順便去請太醫過來,王上關心光嬪娘娘的傷勢,要在這里親自瞧太醫為光嬪娘娘換藥。」黃德再說。

     「什麼,讓太醫在這幫我換藥?!」光嬪聞言大驚失色,整張臉突然刷白。

     「沒錯,這是王上的意思。」黃德笑應。

     光嬪一急,馬上轉向冶冷逍道。「王上,不用了,臣妾的傷好多了,不用太醫看了,不用了……」

     「難得孤關心你,光嬪想拂了孤的好意嗎?」冶冷逍語調冷涼的問。

     光嬪卻神色驚惶的抱住頭。「王上,臣妾丟不起這個臉啊!」宮里的人幾乎都在暢音閣里,若讓人人都瞧見,她情願去死!

     冶冷逍嗜笑,「孤都不怕你替孤丟臉了,你自己怕什麼?黃德,太醫來了嗎?」

     「回王上,太醫早在外頭候傳了。」黃德道,這意思是在光嬪來之前,人早安排好了。

     「很好,傳!」

     「傳太醫!」黃德高喊。

     不一會太醫進來了,先三見過冶冷逍以及玲妃後,便提著藥箱向一臉驚懼的光嬪走去。

     「請光嬪娘娘坐下,這樣微臣才能替娘娘換藥。」

     「不……不……我用不著換藥!」

     她態度慌張,轉身要逃,讓眾人覺得奇怪,不過就是換個藥,她有必要這麼害怕嗎?

     「娘娘得罪了。」她才推開太醫邀拒,就讓黃德的手下攔下,按回椅子上。
 
     「娘娘,王上對您一片關懷,您不可辜負啊!」黃德笑說,遞個眼神給太醫,太醫立即摘下她戴在頭上的那大片可笑的珠花。

     珠花落下的瞬間,暢音閣里即刻傳來此起彼落的驚呼聲。

     「天啊,光嬪娘娘的頭怎麼禿了?!」

     「太可怕了!」

     「好難看啊!」

     這竊竊私語聲因為太熱烈也太多了,霎時讓整個暢音閣吵雜起來,甚至蓋過台上的貴妃戲碼,教台上的角兒不知這戲還要不要唱下去。

     冶冷逍擺了手,這戲只好先撤了。

     這會大家的注意力更集中在光嬪那禿去的頭上。

     光嬪前頭原本濃密的髮已被剃去約手掌大小,額上也有一處傷口,那傷口不知是太醫醫術不好還是沒盡心,傷口歪七扭八極其醜陋,再加上被剃去髮,讓光嬪整張臉變得奇醜無比,慘不忍睹。

     玫瑰也見到光嬪驚人的慘相,不禁吃驚的悟住嘴,免得自己也驚呼出來,不敢相信光嬪居然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是遭遇到什麼事了?

     「光嬪娘娘半個月前不慎由坐轎上跌落,摔傷了頭,太醫正奉命醫治,請各位安靜,先別擾了太醫的心思,若無法好好替娘娘療傷,這傷怕又得要再多醫半個月了!」黃德刻意提高音里,讓所有人都聽見。

     光嬪的人緣本就極差,黃德說完這些話,反而引起更多人的噗嗤訕笑,光嬪聞聲更加羞憤欲死。

     玫瑰摸摸自己額上的傷,這傷已經結痂幾乎好了,而光嬪半個月前摔的,那不就是光嬪傷她後的隔日?

     兩人受傷的時間差不多,自己是到慎刑司的醫所由藥生醫的,光嬪是讓太醫院醫術高明的太醫療,怎麼都已過了半個周,她的傷已好,光嬪的傷卻是慘成這樣?

     驀地,她想起那日在上弦宮冶冷逍對黃德說的話--「她要去慎刑司的醫所,讓她去,她醫幾日,孤要雙份。」

     雙份?!她猛然看向冶冷逍,他正好轉過臉來,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她呼吸為之一窒,瞬間明白,光嬪的傷是他下令傷的,而且不許光嬪的傷比她好得快,這才讓太醫越醫傷勢越嚴重,甚至連頭髮也給剃去一大塊,讓她醜得無法見人,才會戴上那一大片的珠花遮醜。

     原來,他已曉得她額上的傷是光嬪所為,所以也傷光嬪替她出氣!

     但,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做?為什麼要幫她……

     她心情很複雜,再往冶冷逍瞄去,他深不可則的雙眸仍盯著自己,她心臟一跳一跳地,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碧玉,你看了那齣『貴妃醉酒』後有什麼感覺?」玫瑰坐在玉兔宮里的圓桌前,手里捧著的熱茶早涼了,她失神的問。

     「看戲就看戲,還得說心得嗎?」

     昨日碧玉沒能與玫瑰一樣站在王駕前聽戲,所以並未聽見光嬪羞辱她才疏學淺的那些話,因而碧玉不解她是怎麼了,只知昨咱暢音閣回來後,便老是發呆。

     昨日光嬪大大出醜,惹來笑柄,後來知道是跟光嬪欺負她們有關,讓王上給修理了,自己為此可是開心得很,但奇怪的是,回來後反見玫姊姊唉聲嘆氣起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玫瑰繼續嘆氣。

     「玫姊姊,你哪里不舒服嗎?」碧玉擔心的問。

    「我……碧玉,你進宮前可上過私塾?」

    「私塾?有啊,咱們弦月重教高,子民普遍都上過私塾,一般女子至少讀四年書,富貴人家的女兒學得就更久了,但我家里並不富裕,家人只供得起我讀兩年書。」碧玉說。

     「你至少還讀過兩年書,我就幾個月而已,勉強識字罷了。」玫瑰沮喪的垂首,就連碧玉學的都比她多。

     「不就是多識幾個字嘛,自己努力也可以啊,你何必這樣嘆氣?」見她自卑的模樣,碧玉安慰她,也明白了原來她是為學不如人而難過。

     玫瑰聽了,忽然抬起頭來,「從前沒讀書不覺得如何,日子只求溫飽罷了,如今才覺得做學問的重要,人若沒有文墨,就不能進步,就不能懂更多,碧玉,你說得對,現在讀書也來得及,不如你跟我一起學習吧?」

     「一起?」

    「嗯嗯,你不是說讀書這種事自己努力就可,你跟我一起努力吧!」玫瑰興匆匆的邀碧玉一塊向學。

    「可是……說實在的,我並不喜歡讀書,上私塾的那兩年,其實滿痛苦的……」碧玉露出難為信的表信。「再說,自習固然很好,但也得先經夫子講解過,咱們懂了才自習,不然也許越學越錯,反而貽笑大方。」

     玫瑰才振奮起的精神又萎靡下來。「是啊,學問不是去借幾本書讀一讀就能學得好的,還要夫子教導,可借咱們身在宮中,又是地位低下的宮女,誰會肯教咱們讀書呢?」

     碧玉見她失望的樣子,不禁後悔方才不該提自習的事,這會兒反而教她更泄氣了。

     「有人在嗎?」外頭突然有人喊。

     見玫瑰沒什麼精神應對,碧玉出去瞧怎麼回事。

     然而不一會兒,碧玉就梅開眼笑的走回來,身後還跟著一名老頭子。「玫姊姊,找你的,你瞧是誰來了?」

     玫瑰還坐著發愁,抬眼望去,只見一個陌生的老人家走了進來,這人是誰她並不認識,但因為對方年邁,她還是趕緊站起身去迎接他。

    「請問老人家是……」她去扶他坐下。

     「老夫孔景泰。」老人家坐下後板著臉報出大名。

     「孔……孔景泰,圖文館大學士孔……孔大人?!」孔景泰是當代最有名、被推舉為最有學識的大學士,這樣的聞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她驚得趕緊站真身,態度比剛才更恭敬一些。

     孔景泰七十有餘,平日若無重要名帖,是請不動他出現,此番卻主動找上她自是有原因。

     「你就是玫瑰?」他上下打量她。

     「呃……是,我就是宮女玫瑰。」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文學大家,她緊張到舌頭都不靈活了。

     「嗯,跪下來吧。」他又道。

     「嘎?跪……跪?!」

     「怎麼,不願意?」

     「不是的,我只是……只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一見面就要她跪,她是得罪了他什麼嗎?

     「天下人想要老夫收為學生的沒有萬個也有千個,老夫讓你跪地拜師,難道還不夠格嗎?」

     「什麼?!篙師,您願意收我做學生?!」她大驚,這不是自己耳朵出問題了吧?「不相信嗎?哼,老夫也不相信自己會同意收一個宮女做學生,沒辦法,王上的旨意老夫又豈敢不從,不過你倒是給老夫好好的學,老夫教過的學生可不能沒出息!」

     她更為驚愕了,是冶冷逍讓他過來的,那人竟然讓大學士過來教她讀書?

     這個消息令她整個人傻住。

     「喂喂喂,你跪是不跪,不跪我就回復王上去,說你不想求學。」

     「啊,我要學,我跪,我跪!」玫瑰不再多想的馬上跪下叩首拜師。

     孔景泰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好,可以起來了,老夫每日下朝後會過來,你就將這時間空出來,老夫會教你一些東西。」他吩咐。

     「多謝孔夫子……等等,還有碧玉,她是不是也能跟著學習?」她不忘拉碧玉一起。

     孔景泰老臉拉下,「收你己是不得已,老夫怎可能再額外教導別人,你別得寸進尺。」

     「可是……」

     「玫姊姊,算了,王上只恩典你一人,我沒關係的,且如我之前所說,我對讀書做學問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硬要跟著學習只是活受罪,更會氣壞大學士。」碧玉坦言道。

     堂堂大學士教一個宮女讀書寫字,實前所未見,王上的恩典只給玫姊姊,豈可能延及自己,她心知肚明,也有自知之明,王上對玫姊姊是特別的,玫姊姊此後只怕被栽培得越發不一樣了,她內心里對玫姊姊可是越來越羨慕了。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07:50 PM

本帖最後由 opqt57cz 於 2013-12-7 08:28 PM 編輯

第五章

     深宮內--

     「你說她是如何讓王上動容注意到的?」

     「我猜則……是笑。」

     「笑?」

    「是的,她笑起來很不一樣,完全與原本判若兩人。」

     「有這樣的事?」

     「這是真的,她那笑容像是能將人的心魂吸去,我有幾次也差點失了魂。」

     「嗯……那我只要毀了那張狐媚笑顏即可了……」

     月華殿為冶冷逍處理政務之處,他正於龍案前揮毫寫字。

     寫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玫」字,而這一寫已是一個時辰,這字怎麼寫似乎都教他不滿意。

     黃德伺候一側,見這情景,嘴開闔了幾次,似有話要說卻又不敢說出。

     他撇笑,「想問什麼就問吧,別在那窸窸窣窣的。」他邊揮毫邊說,手邊那迭寫過的紙又多了一張。

     「奴才該死,擾了王上寫字。」黃德忙上前跪下請罪。

     「起來吧,讓你說就說,憋出內傷是自己倒霉。」他看都沒看黃德,繼續寫他的字。

     「是……既然王上讓奴才問,奴才就問了,這個……」黃德起身瞄了一眼王上正寫了一半的「玫」字,字跡剛中帶柔,其實已是韻味十足,可就不明白王上為什麼還不滿意?「王上,您這樣寵她,何不就乾脆給個名分,就算是末等的答應,也好過當個宮女強。」黃德謹慎的問。

     他龍目一瞪。「孤讓你問,你還真敢問?」

     見王上一瞬間又變臉,黃德腿軟得又要跪回去,但轉眼他又嗤笑一聲的道︰「甭跪了,是孤讓你問的,你怕什麼?」

     黃德聞言又連忙站起身,但額頭上汗是拼命的抹,這主子脾氣冷熱不定,他可嚇死了。

     「孤告訴你吧,當孤的後宮太束縛,容易成為政治操弄的棋子,若是如此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孤就讓她做宮女,不用管這些厲害鬥爭,只管讓孤寵,而孤再怎麼寵,也不會有人會去在意一個宮女。」冶冷逍放下筆,冷笑解釋。

     「啊,原來如此,您這是不願她變得像玲妃娘娘與光嬪娘娘那樣,受國情與朝臣的影響,讓您不得不接受。」黃德一下子明白過來。

     王上對玫瑰的心思自己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卻想不透王上始終沒碰她,更沒有改變她身分的意思,他百思不解,這會總算透徹王上的想法了。

     玲妃雖受寵,且還懷有身孕,可她畢竟是宿星王朝送過來的人,王上不得不禮遇,至於光嬪的父親是建朝功臣,就算王上再不待見光嬪,在後宮也得給她個位置安置,而其他地位低等的答應,說穿了都只是為王上暖床的人,王上對這些人並無半分感情,不過是雨露過後給個名分罷了。

     如今王上好不容易瞧中一個人,當然是發白內心的疼,也正因為疼,所以王上盡其所能的保護著!

     「知曉就好,還有什麼問題?」冶冷逍今日心情不錯,肯為黃德解惑。

    「奴才雖了解您的用心,可……您總不能真這麼下去,難道委屈玫瑰姑娘當一輩子的宮女?」黃德想想又問。

     「那丫頭若自己未開竅,瞧不出孤的心意,孤就讓她做一輩子的宮女又何妨?」冶冷逍笑著審視自己寫的字,一張張的挑,不滿意的直接丟棄在一旁。

     黃德憋笑,那能成嗎?他可不信王上能忍得住一輩子不碰人家!

     冶冷逍洞悉人心的眼神掃向正在暗笑的黃德,黃德一見立刻嚇得岔了氣,忙拍自己的胸膛順氣。

     「奴……奴才剛才吞咽不順,嗆了一下,還請王上原諒。」黃德漲紅臉低頭掩飾的說。

     王上太精明,自己的任何心眼都難逃他的法眼,以後他再也不敢隨意笑王上的事了。

    「哼,她成為孤的女人是遲早的事,不管她的身分是什麼。」

     「是是是。」黃德連聲應答。

     「好了,別煩人了,退下去吧,孤還想再寫會兒字。」冶冷逍提筆趕人。

     「是,」黃德要退下時,忍不住又回頭問。「王上,奴才尚有一事想不通,您……瞧上的是她哪一點?」他終於鼓起勇氣問出自己最大的疑惑。

    冶冷逍轉頭貌向他,「你想知道?」

     「是因為……那笑嗎?」料想除此之外,玫瑰並無特別之處,因此他才大膽的猜則。

     「錯。」

    「錯?」黃德愕然。

     冶冷逍眼神變得莫則起來。「孤如何會在乎那個,雖然那曾經吸引過孤,但孤真正在乎的是……」

     「玫姊姊,你別邊走邊讀,當心撞到牆。」碧玉提醒抱著讀本走路的玫瑰說。

     她們正要去馬役司一趟,聽說今日射日王朝又送來一批寶駒,馬役司的太監們要她過去瞧瞧。

     玫姊姊雖離開馬役司,但那兒的人還是經常跟玫姊姊朕絡,有好吃好玩的都不忘通知她,而自己跟著玫姊姊日子也多了許多趣昧了。

     可玫姊姊自從認孔大學士做老師後,變得更忙碌,每天除了努力的讀書外,還天天往玉兔宮後的那片林子跑,不明白她都這麼忙了,為什麼每日還是堅持花時間待在那林子里。

     曾問過她都在林子里做什麼?玫姊姊只歉意的說不方便告訴她,既然如此,她也不逼問,不過,有次她好奇的想偷偷跟上去看,居然在林子里迷路了,最後還是玫姊姊發現她不見,進林子去找她,才將她帶回來,但她早已嚇壞,從此再也不敢自己亂跑進林子里。

     玫姊姊事多,這會還應邀去馬役司賞馬,為了把握時間學習,玫姊姊連走路時間都不放過,邊走邊念書,瞧得她不時為玫姊姊捏把冷汗,就怕她真的撞牆。

     「不會的,咱們走慢些就不會有事。呃,對了,碧玉,請問你曉得這個字怎麼念嗎?」玫瑰將自己捧著的讀本移給碧玉瞧。

     玫瑰程度尚淺,孔夫子讓她先從讀本識字開始學習,要她多認字才能讀得廣。

     而碧玉多讀她一些書,有時不會她也會請教碧玉。

     碧玉瞧了那字後皺眉。「這字一個」牛「,一個」賣「字,我也讀不出來。」碧玉程度也沒高她多少,這字她也不識得。

     「那回頭我查查看好了……」

     「啊,王上萬安!」兩人討論得太認真,沒發現王駕過來,等皇輿近到面前,碧玉才忽然見到,急忙低腰側身。

     玫瑰後知後覺的等碧玉出聲才驚覺的跟著避到一旁,行禮等皇輿過去,可皇輿居然就在她們面前停下不動。

     玫瑰訝然不解,偷偷仰首朝皇輿上望去,卻見冶冷逍正對她微笑,她愣了楞,心怦然了一下。

     「起身上來吧。」他突然銳。

     她大眼眨了眨,不解其意。「請問……上哪?」

     「當然是上皇輿,凳子都給您備妥了,王上請您一塊乘輿。」黃德滿臉笑容的過來解釋。

     「乘輿?!奴婢?!」她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旁的碧玉也很吃驚,皇輿只有王上可乘,他人哪能登上?

     「奴婢不敢!」玫瑰馬上說。她膽子沒那麼大,不敢放肆。

     「你不是想知道那字怎麼念,不上來孤如何告訴你?」冶冷逍笑道。

     她微愕,方才她與碧玉的話教他聽去了。

    「這……」

     「猶豫什麼,難道不想求知?還是擔心孤也不知其音義?」他故意睨著她問。

    「不……不是的,奴婢只是……只是……」

     「上來吧!」他後眼帶笑的打斷她的結巴。

     黃德立刻讓人搬上凳子,並舉高手臂要讓她扶著登輿。「玫姑娘請吧。」

     瞧這光景,她是不上皇輿不行了,尷尬的瞧了眼碧玉後,她接著被黃德小心的扶上皇輿。

     皇輿大到由十六人抬著,坐上兩人仍是寬敞,且座位舖有厚厚的棉錦,上頭金龍束繡,金線滾邊,異常舒適,可這實在太招搖,於是她坐在上頭竟是連動也不敢動。

     冶冷逍擺手讓黃德起駕,皇輿再次前行,碧玉見遠去的皇輿,心想,看來這馬役司今天是去不了了。

     再望向那坐在皇輿上遠去的玫瑰背影,感嘆那背影是越走越遠,際遇已不同往昔,而自己卻仍停在原地踏步。

     在皇輿上與冶冷逍並坐的玫瑰,身子仍是不敢亂動,座位雖貴敞,但她就是怕自己不小心觸碰了龍體,那可就罪過。

     但她不動,他卻是自己靠過來,溫熱的身子離她極近,近到她能感受到他綿長的呼吸,兩人間的親近前所未有,令她忍不住臉紅心跳。

    「王……王上?」他想做什麼?為何離她這麼近?玫瑰怕極自己任奔亂跋的心跳聲會傳進他耳里。

     他輕輕的笑,「哪個字不懂,你沒翻出來孤怎麼知道?」他手中的簫輕鬆的指向她緊捏在手上的讀本。

     啊?原來他是要看她的讀本,她臉頰嫣紅成一片,懊惱自己胡思亂想什麼,難為情的趕緊翻開讀本。「這……這個,這個字!」她指了某個字請教。

     他瞄了一眼。「這是」犢「字。」

     「念犢?」

     「沒錯,犢,其義小牛之意,出於中原一本典籍《莊子,知北游》里--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蔫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見她表情迷惑,似乎他說得深奧了,他便再補充,「簡單點說,你可聽人說過『初生之犢不畏虎』?這話是說剛出生的小牛不畏俱老虎,比喻涉世未深的年輕人膽大敢為,這『犢』在此指的就是這無所畏俱的青年。」

    「原來如此!」大惑得解,玫瑰乍然笑開。

     他凝視著她的笑靨,不由得也跟著擴大自己的笑容。

    這便是懷璧情懷吧!

     擁有了一塊上等的玉,那心情是何等的溫暖快活啊!

    「還有其他問題嗎?」他難得耐心待人。

     「呃……有,這個,還有這個,孔夫子教過了,可我忘了要用於何處。」她不好意思的說。

     「嗯,讓孤瞧瞧……」他經輕鬆鬆又幫她解決了疑難問題。

     不知不覺兩人越坐越近,她也沒那麼拘束,認真的向他請教起學問來。

     時間過得快,皇輿已在宮中繞了兩個時辰她都無所覺,幸虧輿役的身子平日有鍛煉,才能身強體壯的仍得皇輿穩穩的抬著。

     此時月華殿剛走出兩個人,瞧見了前頭經過的皇輿,紛紛吃了一驚。

     「光大人,那不是王上嗎?咱們等在月華殿求見不到人,原來王上是乘輿遊宮了。」李大人指著前方道,而站在他身邊的即是光嬪的父親光海,同是兵部的大臣。

     「遊宮?」光海訝異的瞧向前方,見皇輿上冶冷逍與女人唱唱私語,難得的親密。

     冶冷逍素來冷肅不與人親近,這會兒竟會與人親切?

     再見那冷傲的臉上滿是愜意,是誰能讓他這般縱心昵?

    光海努力想瞧著楚坐在皇輿上頭與冶冷逍並坐的是何人?

     滿心希望最好是自己的女兒,光嬪若能得寵就好了……

     「啊,我還以為是哪宮的娘娘,坐在上頭的居然是個宮女?!」李大人驚道。

     「宮女?!」光海睜大眼,果然看清冶冷逍身旁女人的衣著,那是弦月王朝宮女的服飾沒錯,光海臉色變得難看,「是哪個宮女竟敢坐上皇輿,好大的膽子!」

     「光大人沒聽說嗎?是玉兔宮的那個。」

    「玉兔宮的宮女?」光海臉一沉。他當然聽過玉兔宮賞給一名宮女了,而她是目前全弦月王宮最受寵的人,就連有孕的玲妃都不如她。

     他本來不信,這會不得不信了。

     王上向來不將女人放在心上,自己女兒不受寵被冷落就不提了,但玲妃美若天仙,眾人也極少見他公開與玲妃這樣放鬆親昵過。

     而今王上竟將這樣的獨寵給了一名宮女,他不禁好奇那名宮女是何等的天香國色?可惜距離有點遠,對方又背對著他,面容瞧不上。

     忽然,聽見皇輿上傳來冶冷逍的縱笑聲,光海面容立刻一繃。

     李大人見狀,知曉他的心思,安慰的說︰「其實光大人也不用放在心上,光嬪娘娘已位列嬪位,那宮女再受寵,也只是個舉無輕重的宮女,王上只是圖新鮮玩玩罷了,若真認真,早就給名分了,一個小小宮女對王上起不了什麼作用,也奪不走什麼的。」

     光海聽了點點頭,臉色恢復正常,「也是,一個小宮女不必在意,由她去吧。」

     自己的女兒再不得寵也好歹位居嬪位,他還圖將來有一天她能登上主后之位,在此之前若有人敢威脅她的地位,他絕不姑息,非得想個法子為女兒鏟除絆腳石不可,但若對方僅是個沒啥用的宮女,就不需他大驚小怪了,不足多慮。

     至於玲妃的背景和地位已不可動搖,他只能耳提面命的要女兒多讓冶冷逍將目光留在她身上。

     「瞧來今日不便晉見王上了,咱們走吧!」李大人說完轉身就走。

     光海正要跟著離去,眼角瞥見那宮女竟大膽的扯了冶冷逍的袖子一下,冶冷逍沒惱,反而再度仰笑。

     看見這一幕,放下的心又有點不安了起來。

     「光大人,別瞧了,還不走嗎?」李大人已走前他好幾步了,回首催侶他。

     他顧不得再瞧下去,快步跟上。

     而皇輿上,玫瑰的麗顏紅撲撲地。「這『惢』字的意思奴婢懂得,有兩解,一是古代的一種祭祀,另一解即是心疑多慮的意思。」她小聲的說。

     「惢字,從三心,心疑、多心,你認為孤是個多心的王嗎?」冶冷逍忽然問起。

     玫瑰瞧了他一眼,覺得今日的他似乎有意逗弄人,老出些奇怪的問題問她,而這些問題可不是她答得上來的,讓她不時發窘。

     「孔夫子說過,身為王者本就該多疑,疑者不易受騙也。」她想了想的說。

    「你變聰明了,淨挑安全的話說,不過孤自己著楚,孤是個令人偉莫如深之人,但慈不掌兵,義不掌財,身為君王,孤是個極其嚴峻的酷主。」他有自知之明。

     她瞧若面前目若朗星之人,心知這人雄才大略,是個深謀遠慮的人,但也誠如他自己所言,他確實是個令人望而生畏的王。

     他驀然托起她的下顎來,眼神深沉如水。「這惢字多心,是否也多情,你以為孤多情嗎?」

     他的眼神太過溫柔了,而他的臉也靠她太近,這會不會又是自己胡思亂想--他真在與她調情?

     「奴婢……奴婢不知。」她幾乎不敢看他。

    瞧著她臉紅羞法的模樣,他神情更顯出愉悅。「孤不多情,事實上,孤是公認的薄情。」

     她身子微僵。

    他盯著她,目光耀如春華。「可又如何,孤既可以絕情,也能專情,玫兒,你說,孤的話你明白嗎?」

    她倏然望向他,他這話……這話……什麼意思?!

    他揚唇一笑。「嚇著了嗎?」

     「嚇……嚇著了!」

     「很好,嚇著就表示受寵若驚,你還沒笨到不知孤話中之意。」

     「其實……奴婢是真不知其意。」她老實不已。

     原本帶笑的俊容驟然笑不出來了。「你再說一次?」

     「說……說奴婢不知您在說什麼嗎?」

     「你!」

     「王上,奴婢愚笨,您這意思是被誤會薄情久了,所以想找人解釋嗎?奴婢明白了,您不薄情,也不絕情,您是專情之人,專情之人!」像要證明什麼,她一再強調。

     某人臉要綠了,從未遇過這種事,更未遇過這種人,好個不解風情的傻蛋!

     他不禁滿面怒容。

     「啊!」她突地嚷了一聲,「奴婢忘了與馬役司的宮人約好賞馬,都錯過時辰了,請王上放奴婢下輿,奴婢得走了。」她急急的說。

     「黃德!」冶冷逍一揮簫,怒吼。

     這一吼,皇輿馬上停下來。

     黃德的凳子還未擺好,玫瑰就已匆匆跳下皇輿,黃德連扶她都來不及,她已跑得不見蹤影,讓黃德錯愕至極。

     面對王上的表衷情這妮子居然落荒而逃?黃德心驚膽跳的轉回身偷偷朝皇輿上覷去,就怕面對王上的怒氣,哪知王上臉上的陰霾不見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飛揚跋雇的笑臉?

     「黃德,你說這丫頭真聽不懂嗎?只怕就是聽懂了,才敢放肆的從孤身邊溜走,她大概還想不明白孤怎會瞧上她吧,哈哈哈--」他暢笑起來。

     黃德領會,這才了然的跟著笑。

     「王上,方才月華殿的奴才過來稟報,光大人與李大人求見過,但您忙……沒空見他們,兩位大人剛走。」黃德在上弦宮里稟告。

     兩位大人來得不是時候,王上正在談情說愛,哪是他們能打擾的。黃德暗笑。

     「他們有事?」冶冷逍被伺候淨手,喝了口宮女奉上的熱茶後問起。

     「有,聽說是宿星王朝的王子正式派信使送帖來,下個月初來訪弦月。」

     「祭天星要來?」他頗感意外的挑起眉。

     「是的,帖子還留在月華殿,是否要讓奴才去取過來?」

     「不用了。祭天星暗地里取不到機密,便明著過來了。」他冷笑,笑對方的膽大妄為。

    「是啊,上回他潛入弦月,因為李南將軍以及……某人的相助才順利逃回宿星,這會竟還敢明目張膽的送帖拜訪,這位王子當真不怕死。」黃德道,提到某人時,特別小心。

     心想,上回若能成功殺了祭天星,此刻的宿星想必已大亂,王上便可趁機攻打,宿星便是囊中之物,可惜祭天星命大,沒死在弦月,實在令人扼腕。

     「哼,他怎會不怕死,他可是宿星唯一的王子,將來宿星老頭駕崩了,宿星就是他的天下,他壯志未酬,大權未握,怎捨得死,他此番定是為了那件事而來!」他心中有數的說。

     黃德沒王上的洞察機先,自是猜不到王上指的是哪件事?就見他不住的蹙眉拼命的想。

     「既然祭天星要來,孤怎能不好好的招待他。黃德,玲妃那兒由你去通知,下個月,讓她親自接待祭天星。」他沒心思替黃德解疑惑,逕自交代。

     「玲妃娘娘與宿星王子是青梅竹馬,許久未見,應該很是思念,娘娘會感激王上讓她見故人的。」黃德這時鬆了後,陰側側的笑起來了,這事,自己用不著多想就明白。

     長榻上,月光灑落,冶冷逍斜臥吹簫,簫聲悠揚縹緲,不絕如縷。

     聽著這沁人心脾之聲,玫瑰清容泛出紅暈,手上的讀本一個字也讀不下去了。

     這人入夜便來,什麼話也不說,就只是吹簫,有時簫聲似風似雨,有時又如高山流水,更有時如幽壑著蚊,激揚慷概。

     玉兔宮內,他的存在宛如這簫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讓人不能忽視。

     「簫聲好聽嗎?」一曲結束,他問。

     她穿著潔白素衣,姿態清幽淡雅,對著他梨渦淺笑,不知如何回答。

     不是聽不懂音律,而是不知如何回應他的訴情。

     他吹的每首曲不管是婉轉流暢,還是鷹翔燕舞,都只表達一件事--鳳求凰。

     他是鳳,可她什麼都不是,只是鳥鴉。

     她怕他一時眼盲,將鳥鴉誤視為凰,因此她只好傻笑、憨笑,看似渾然不解的笑。

     瞧著她的笑,他曾經以為自己會在她的笑容里無止境的沉溺下去,但是自己不是心慈之人,要沉下去也會拉著她一道沉溺。

     「有沒有想聽什麼曲,孤吹給你聽。」他柔聲道。

     她搖首,「奴婢音律慧根低,不會選曲。」

     他輕笑,「曲不是吹給懂音律的人聽的,是吹給懂心的人聽,只要心懂了,就算是吹出童謠亦是意境。」如今他話倒是越說越露骨了,而這心也越說越開懷,見她無措也是一種樂趣。

     從前他無心於人,便從沒享受過這種樂趣,如今一試成癮,他樂此不疲。

     玫瑰被逗弄得難以招架,慌張的站起身,連手上的讀本都落了地,只得又手忙腳亂的去撿。

     他瞧那厚厚的讀本,狡黔的微笑。「可是孤吵你讀書了?」

    她抱著讀本,深吸一口氣後,鼓起勇氣瞪著他,「既然您問起了,那奴婢就實說了,明日孔夫子要給奴婢考試,瞧這陣子奴婢學得可有長進?可您在這確實打攪了奴婢讀書,若明日過不了關,孔夫子一怒之下不教奴婢這學生了,那可怎麼辦?」她索性道。

     心付這麼衝撞,他定要不高興,然後拂袖離去,可他竟然還能平靜以對,而且繼續四平八穩的橫臥著。

     「你可真是進步不少,敢對孤耍脾氣了。」

     熱氣瞬間衝上她的臉。「奴婢不敢!」她馬上說。

     「不必不敢,孤允的,你自己也許沒察覺,不經意的你就敢對孤放肆,這是孤縱的,就要縱你敢對孤撒嬌!」他說這話時,那神情安逸又張狂。

     「撒……撒嬌一」她臉上的熱氣越滾越燙。

     她沉不住氣了,自己心臟沒那麼強健,這種刺激的話不能再聽了。「那好吧,奴婢再也忍不住了,咱們就把話說開了吧!」她大有關公揮月的氣勢。

     冶冷逍橫臥著,單手支額,目光灼灼,「好啊,咱們就說開吧,你要說什麼昵?」他興致勃勃的問。

     他這麼興奮的態度反得她的氣勢砍去一半,猶豫著要怎麼說才好?「這個……呃……王上,您說的這些個賞心悅目的話,不該說給奴婢聽的……」她還是縮回膽小的龜殼內,小心冀冀的說。

     「不該說給你聽,那孤該說給誰聽?」他笑問,那表情明顯帶著某種不良的心機。

     因為他太挑釁人了,教她那自進宮後就隱忍不發的江湖衝動,終於被激起。「您若有心就找玲妃或光嬪娘娘說吧,尤其是光嬪娘娘,聽了您這些話準會欣喜若任,而奴婢聽了只感到全身不自在,還有被戲弄的感覺……王上,奴婢知曉這陣子您對奴婢種種的好,可您再瞧仔細點,奴婢既不美也不媚,更無身家背景,充其量就是能幫您養養鳥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是處,您若眼楮一時讓布簾給遮了,就盡快將布簾取下,要不然將來發現自己寵錯人了,您可要懊惱的!」

     她一口氣說出心底話。她有自知之明,自己沒有吸引他的能耐與本錢,明知如此,她也就不再作白日夢了。

     「可這怎麼辦,孤就算拿下布簾瞧你,還是覺得你可愛得緊,就像現在,你那怒氣隱忍的樣子,孤分外喜歡。」

     「您……您是讓奴婢氣昏頭了吧?」她始終不信他會瞧上她。

     他走下長榻,牽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握著。「說得好,你身上沒孤瞧得上的東西,可孤如何就喜歡上你了?」他把玩起她的手指。「說實話,你這手並不細緻,比不上他人的柔嫩好握,但它貴在溫暖,你這雙手就跟你的人一樣,不起眼,但樸實熱心,只有觸摸感受過,才知你迷人之處!」

     「奴婢有迷人之處?」不是她自卑,而是她真的不認為自己特別。

     他勾起她小小的下巴,拇指輕拿著她粉紅的唇瓣,此舉不由得令她心跳加速,傻傻愣住動不了。

     「你並不美,但孤瞧上的是……」

     「王上,奴才有要事稟報!」黃德忽然在外頭大聲喊著。

     玫瑰一驚,那被迷惑的神智彷彿瞬間清醒,連忙往後倒退一步,脫離他魅惑的觸踫。

     他指上細膩的溫感消失,不禁皺了眉。「滾進來!」這時候若非大事,黃德不敢來擾,心中雖然惱怒,仍是讓黃德進來奏報。

     黃德自知來得不是時候,但事關重大,滾進來後立刻跪道。「王上,不好了,玲妃娘娘不慎摔跤小產了!」

     「什麼?!黃德公公,玲妃娘娘不是已有快五個周的身孕,現在小產豈不是連娘娘自己也有危險?!」不等冶冷逍反應,玫瑰已吃驚的問說。

     「正因如此,奴才才趕著來享奏王上,請王上移駕儲月宮一趟!」黃德瞧向冶冷逍。

     冶冷逍臉沉,甩了袖。「走吧!」他打算去瞧瞧了。

     「奴婢想一道去!」她關心李玲,想去瞧瞧狀況。

     他看她一眼。「外頭落雪了,你早些休息,明日還有考試不是嗎?」他沒讓她跟。

     他沒讓她來,玫瑰還是自己偷偷跑來了。

     聽聞李玲肚里死的是個幾乎已成型的男胎,她傷心欲絕,本來自身也命危,是太醫盡力搶救才撿回一條命。

     玫瑰站在儲月宮外頭,隱約還能聽見李玲的哭聲。

     李玲有多悲傷她能體會,身為女人失去孩子該是如何的心痛與不甘啊。

     李玲大慟,此刻最想見到的大概就只有那男人了,只有他才能安慰得了她吧。

     而他已安在她身邊了,玫瑰嘆口氣,確認李玲平安後,就打算回去了。

     可這時李玲的貼身宮女寶惜匆匆過來對她道。「玫瑰姑娘,玲妃娘娘讓你進去。」

     「娘娘讓我進去?」玫瑰有些吃驚,李玲怎知她在外頭的?

     「娘娘說外頭凍,請入內保暖,她也有話同你說。」寶惜道。

     李玲如此傷心的時刻,怎會想到她?「呃……好,我這就隨你進去。」

     寶惜領著她進到內殿,里頭爐子原本四爐,因怕剛小產的玲妃受寒又多燒了兩爐,燒得室內一片暖氣。而儲月宮內的布置以銀色居多,銀系代表宿星,李玲壽辰之後,她已得知李玲來自宿星,是宿星王朝的公主。

     寶惜沒讓她立刻就到李玲的床前,而是讓她先站在偏殿等一會,原因是冶冷逍還沒走,不方便讓她進去打擾,她明白李玲的心情,自是希望與他獨處,只是寶惜領她來的這位置有些尷尬,能聽見李玲與冶冷逍的對話,兩人說話本是屬於私密的事,她不該聽的,本想讓寶惜讓她換個位置站,但轉身寶惜已不知去向,冶冷逍在里頭,她不好發出聲音驚動誰,只好繼續在原地站著。

     棒壁里,冶冷逍坐在李玲床外,這距離不遠,但也不近,刻意就空出了一段距離。

     「既然孩子沒了,你就細心養身子,孩子以後會再有的。」他語氣淡然。

     床褥里的李玲,經此生死折磨,面上蒼白不已,但即便病容,卻仍還是美得驚人。「都是臣妾不好,沒能照顧好孩子,讓王上失望了!」她低泣自責。

     「孤是失望,但事情既已發生,孤也只能坦然面對。」他依舊冷談。

     「王上,您真不怪臣妾嗎?那可是個男嬰,您的長子!」

     「不怪你,孤怪的是自己,孤該多派些人看護你的,也就不會發生這樣的意外,至於那夭折的孩子,雖是男嬰,但福薄,孤也強留不了。」他話說得不冷不熱,實在聽不出任何喪子的激動情緒。

    「嗚嗚……王上……」李玲悲切的哭起來。

     「再過二十日祭天星便到弦月,你好生養身子,屆時替孤好好招待他吧。」他無視她的眼淚,另提這事。

     「那時臣妾的身子恐怕還不能負荷,接待的事……」

     「孤會讓太醫悉心為你調養,身子會好轉的,你不用擔心。」言下之意就是不管如何,非得她去做,一點也不體恤她的身子康復與否。

     「是……」

     「孤明早與大臣還有要事商討,你且早些休息,過幾日孤再來探望。」

     「您別走……」見他要走,她顫聲喚留。

     已轉身的他,沒有回頭。「睡吧!」僅是落下這兩個字,沒再瞧她一眼便離開了。

     站在偏殿的玫瑰聽到他們的對話,有些征然,宮里的人都說冶冷逍最寵玲妃,可他為何對玲妃這般疏離甚至冷絕?

     玲妃小產,性命差點不保,而失去的孩子也是他的,那孩子是他的龍種,但是他竟還能這般冷靜,語氣無動於衷?

     「玫瑰姑娘。」冶冷逍走後,寶惜過來了。

     她趕忙收回征仲的思緒。「對不起,可以進去了是嗎?」她以為寶惜是來領她進去的。

    寶惜露出歉意的表信,搖了搖頭。「對不住,玲妃娘娘原本是想與你說話的,但體力實在不支,娘娘讓你先回去,改日再說。」

     「娘娘休息要緊,那我先走了。」不好打攪,玫瑰離開儲月宮。

     「你上哪去了?」

     回到玉兔宮前,玫瑰遇見剛由里頭走出來的冶冷逍。

     她訝異他才剛離開儲月宮,怎麼又轉回她這里了?

     「奴婢……」

     「黃德,孤的大氅昵?」見她在寒風落雪中站立,身上僅有棉襖,便開口讓黃德先將他的大氅拿來。

     「來了。」黃德立刻呈上繡有飛龍盤的明黃氅衣。

     他接過後親自為她披上,細心的為她繫上頸口的帶子。

    見他為自己繫帶的動作,她的心悸動起來,這人低沉又孤傲,溫暖又冰冷,有時可以待人溫柔似水,有時又見他陰寒殘酷,說實在的,雖然他待她柔情萬千,但見到他對險險失去性命的玲妃那般的態度後,她根本看不清他,也難懂他。

     他到底是個有情還是無情的人?

     他說自己絕情但可以專情,但絕情至斯的人,能專情多久?

     想玲妃也曾受他寵愛,才能成為後宮地位最高的女子,但不慎失了孩子後,他的表現卻讓人心寒。

     最是無情帝王家……身在宮中,她得謹記啊!

     「想什麼發呆昵?」見她神情恍惚,他牽著她冰冷的手問。

     「奴婢……」她凝視著他,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別說了,你由外頭回來,連碧玉也不知你去哪,孤正要去尋你,不過你已回來就好,孤有話對你說。」他朝她露出溫柔的笑,眼神充滿關愛。

     「王上還想對奴婢說什麼?」

     察覺她語氣的防備,他蹙了眉,「進殿里說吧。」

     「夜已深,王上若不累,不如再回玲妃娘娘那里,她剛小產,身子羸弱,若您能陪她,定能消除她心中的不安與痛苦。」她說。

     他的手漸漸鬆開她的,嘴角緩緩彎起一道弧度。「你去儲月宮了?」

     「去了。」她誠實以對。

     「見到玲妃了?」

     「沒有,她正虛弱,無力見奴婢。」

     「嗯,孤明白了。」

     「那您要再回去玲妃娘娘那兒瞧瞧嗎?」她只要想起玲妃求他留下的顫抖語氣,她就為玲妃感到悲淒。

     玲妃那樣溫婉柔順的人,遇到如此不幸,但良人卻不肯多為她停留片刻,那是何等的傷心啊!

     而她也不懂,面對這樣靡弱相求的人,怎會有人不心疼?他如何還能無墨礙的轉身離去?

     他笑容變得令人心驚。「黃德。」

     「奴才在!」

     「去準備準備,今晚孤要夜宿玉兔宮。」

     「什麼?!」她大驚,以為自己聽錯了。他不去儲月宮,反而要夜宿王兔宮?這是這什麼用意?!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09:18 PM

第六章

     玉兔宮的床邊四周掛起錦繡華麗的帳幕,床前垂下奪目的珠串,冶冷逍躺在其上,雙目炯炯的望著床外侷促站著的玫瑰。
     「您真不回上弦宮?」她白著臉問。

     「你說呢?」他黑眸在珠光下閃爍,熠折生輝。

     她咽了口口水。「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強迫您去玲妃娘娘那里,您與娘娘的事不是奴婢能過問的,一切都是奴婢不知輕重的造次。」為求『平安』她改弦易轍,希望這麼說能讓他離開她的床。

     「知道就好,以後別多事了。」

     「是,那您是否能移駕回上弦……」

     「上床來吧!」

    「嘎?」

     「怎麼,怕孤吃了你嗎?」

     「說實話,怕……」

     他俊眸輕瞇。「怕是對的,孤確實想這麼做。」

     「啊?!」她嚇得趕緊往後退去。

     「看來你真的很怕啊!」他冷笑,眼里有一團大焰了。「你聽好,孤這人不喜歡勉強人,你若乖乖上來,孤能忍著不碰你,淌若你不信邪,那孤一怒起來,可就顧不得原則了!」

     玫瑰一陣抽氣後,立刻踢落了自己的繡花包鞋爬上床,但死死擠在牆角邊上,就怕碰著他一點點的衣角。

     「你可真受教,這一嚇就願意上床了。」他唇邊笑容徐徐綻放,著實令人不寒而慄。「不過,人人都希望孤臨幸,你倒不一樣,將孤當成豺狼虎豹般避之唯恐不及。」

     「王上說笑了,誰敢當您是豺狼虎豹,只是奴婢不習慣與人睡,所以有些緊張。」不敢得罪他,她敷行的說。

     「緊張也是自然,孤可以體諒,但也得適可而止,你這身子抖得床樑都要垮了!」

     她眼珠子發直的往床樑瞧去,是晃的,但晃的不是床樑,而是她自己的身子,她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身子發出喀喀的聲響。

     她真的抖得很厲害,可是能怎麼辦呢?她控制不住呢!

     「奴……奴婢大概是冷。」她又找了理由開脫。

     「冷?」冶冷逍邪氣一笑。「那孤有辦法。」他伸手將她的身子抱進懷里,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一股男子的氣息立刻包圍住她。

     這下,玫瑰不抖了,因為她已僵成木棒。

     他哼笑,「你若不冷了,孤自會放開,不過孤抱著你,也只是想與你好好說上話罷了。」

     她咬了咬唇,木棒就木棒吧,乾脆裝死不動。

     他嗜笑,「玲妃失子,你怪孤沒能好好安慰是嗎?」他將她抱得密實,下顎還經經頂著她的頭,主動提起此事。

     「那也是您的孩子,您不傷心嗎?」既然他自己願意說起,她索性就問。

     「不傷心。」他竟說。

     她驀然心一緊,無法置信他竟狠心的說出這種話。

     「孤知道,你又要說孤實在狠心,不配為人父,可孤只能說,孤再怎麼狠心也狠不過玲妃。」他話有玄機。

     她愕然不解,「娘娘失子傷心欲絕,您這話……」

     「她真傷心嗎?孤不清楚,可孤自己的確不傷心,因為,那孩子不是孤的!」

     她聞言整個身子一僵,「玲妃娘娘是您的寵妃,不是您的孩子會是誰的?!」這太傷人了!玲妃娘娘若聽見這話,豈不是要自請白綾自縊?她為李玲抱不平,忍無可忍的怒視他。

     他陰霾地笑了笑。「你終於敢直視孤了,可惜這眼神不嬌媚,還大膽帶著殺氣,玫兒,學問孤可請孔景泰教你,可這做女人的事,可得孤自己來。」

     「什麼?」她皺眉不明白其意。

     「這是告訴你,以後不許這麼大眼瞪著孤--」他悴不及防的吻住她的慢唇。

     玫瑰大驚,想推開他,但身子被他抱得牢牢的,她動彈不得,只能任他在她唇上放肆。

     他是個妖氣又任傲的人,他的吻自然也是狂妄侵略的,在她措手不及下,他已擺取了她口中的芬清,嘗遍了她唇齒間所有的香甜。

     她被吻得顫慄,腦子也已無法思考,只剩本能的呼吸,不曉得他的吻竟能讓她如此震撼,心如此激跳,她不知自己怎麼了,幾乎陷入他的愛情泥沼里,爬也爬不出來。

     終於,冶冷逍放開了她,讓她燙人的臉龐熨在他的胸膛上大口喘息,她只覺得身體好熱好熱,心跳好快好快,什麼滋味她懵懂未明。

     而他的氣息也極度不穩,厚實的胸膛內似有巨大的浪濤翻涌,他也在努力平息心中的波濤。

     他摟著她,闔上眼,就是這種感覺嗎?

     一個吻就能失控,一個吻就讓他失魂,他輕笑,終於讓他遇見了、終於讓他找到了!

     這女人就是他的心之眼!

     「不管你怎麼想孤,是惡也好,狠也罷,孤負的都不是你。而別人負孤的,孤也不會善罷罷休!」他抱著她狠狠地說。

     玫瑰在他懷里一顫,只能兀自心驚。

     宿星王子祭天星終於到訪弦月,而令人意外地,射日王義先也不請自來--這可是十年來三朝的要人第一次聚首。

     冶冷逍攜著李玲親自於月白門前迎接義先與祭天星,並於朝殿之上設宴款待兩人。

     大殿上奏樂笙歌不絕,樂姬聞歌起舞,表演精采絕倫,可惜殿中的三人各懷心思,誰也沒有真的用心去瞧。

     年已五十歲,肚子圓落的射日王義先,在席中只坐了半個時辰,便借著想先去瞧瞧之前送來弦月的射日馬為由,暫時離席了。

     義先讓人指引來到馬役司,見到由射日送來的馬,肥圓的臉上表情有些不甘的恨意。

     他射日馬何其珍貴,要不是不得已得拉攏冶冷逍,他一匹也捨不得送來。

     他愛馬成痴,捨不得的撫著這些馬,暗自下定決心,有朝一日,定要得這些像貢品一樣送出去的馬再帶回射日去,他射日的馬,只有射日人配騎,其他人不配!

     「木劍,你聽得懂我說的話是吧,來,讓我騎上去,咱們就到外頭繞一圈,看看風景,回來後我給你一顆香甜的大隻果如何?」馬廄的另一頭忽然傳來女子的說話聲。

     義先聽了冷笑,他射日的馬豈是一顆果子就能收買的!

     況且他送來弦月的馬都驚挑細選過,野性特別強,這也是他的心機之一,讓冶冷逍縱使得到好馬也駕馭不了。

     他朝那女子聲音而去,想瞧是哪個人敢井蛙語海,企圖騎上他的射日馬?

     罷走出來就見一名宮女拉出一匹馬來,那馬軀幹壯實、四肢修長,皮毛油黑發亮,馬臉的雙後間有菱干的白紋,那可是他射日最有名、野性最強的馬種,就連他射日的馴馬好手都不見得有把握能教這匹馬乖乖聽話,而這丫頭竟然不自量力的妄想騎上去?

     哼,他倒要瞧瞧她如何辦得到!

     「木劍,我騎上去囉,你聽話,可別摔了我。」那宮女身手利落,一翻身,真的就騎上馬背,坐穩馬背上。

     他訝異,她居然能成功騎上全射日最躁烈的馬?!

     正驚奇時,下一刻馬兒前蹄仰起,一陣嘶嚎亂蹄,那宮女「唉呀」一聲,跌下馬背。

     他瞧見後忍不住大笑,果然不知天高地厚,想駕馭他射日的馬,根本是作白日夢!

     「哈哈--哈哈哈--」

     大笑時,宮女的四周忽然聚出一群人,大驚失色的扶她起來,還有太醫抱著藥箱氣喘吁吁的從遠處奔來。

     他見了不禁皺眉,不過是一個宮女罷了,摔了馬用得著這樣緊張嗎?就算摔死個宮女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朝那片驚驚擾擾走去,太醫正想檢查她的身子有無受傷。

     「太醫不用費事了,我只是落馬摔了臀而已,不礙事的。」玫瑰起身後,揉揉臀部婉拒太醫的探視。

     「可是萬一……」太醫有些不放心。

     「沒事的,回頭我還要再試試呢,就不信木劍不聽我的話。」她笑著說。

     「哼,敢騎射日馬,不摔斷頸子就不錯了,還敢再說大話!」義先的侍衛撥開馬役司的宮人,讓他走過去 。

     馬役司的宮人聽見這話,本來要翻臉,但見到他的衣飾,以及身邊侍衛的裝扮,馬上得知他的身分,心中的怒氣才又忍下。

     玫瑰也猜出他是誰了,忙低身行禮道。「奴婢見過射日王。」

     義先倨傲的瞧了她一眼,見她摔落馬後灰頭土臉,樣子狼狽,心想這人只是個低下的宮女,長相又不起眼,卻膽敢碰珍貴的射日馬,心里的不高興又上揚不少。

     他撇撇嘴。「射日馬豈是你這種人能騎的,告訴你們弦月王,射日馬非曉勇善戰的人來騎才可,以後別讓一個愚蠢的女人踫!」

     馬役司的宮人聽射日王的口氣狂妄,眾人臉上露出忿忿的表信。「射日王此言差架,玫瑰姑娘的馬術是全馬役司最好的,這次她只是不小心落馬,您莫要瞧不起人。」馬役司的大太監道。

     「瞧來弦月是無人了,居然會說一個丫頭是全馬役司馬術最好的人,讓本王覺得送來這些馬是糟蹋浪費了,弦月果然是擔養不起這些良駒。」義先諷刺的說。

    馬役司的眾人一聽,群起激憤。

    玫瑰見狀,可不能讓兩方真起沖突,射日王來者是客,又是一朝之王,哪容馬役司的宮人放肆,她忙打圓場的道。「是奴婢自不量力,妄想騎射日馬,讓射日王見笑了,奴婢不敢再騎了。」她自貶的盼他息怒。

     其他人見她忍氣吞聲,也知射日王不可得罪,這才又隱忍下來。「玫瑰姑娘,雖說您摔得不怎麼嚴重,但王上若要問起,咱們還是擔當不了,您還是先到一旁讓太醫瞧過,若真沒事,咱們也好放心。」大太監朝她恭敬的道。

     她見眾人不安的眼神,只得點頭,「好吧,我回屋里讓太醫瞧瞧。」

     幾個人立即七手八腳的護著她離開,還有志一同的故意不向義先行退禮,如此明顯的藐視,讓義先不由得怒起。

     「這弦月的奴才一點規矩也沒有!」他怒斥。

     「就是說,不就是個宮女,他們看重那宮女竟臉過對您的禮節,實在離譜!」一旁射日王朝的侍衛也界面說。

     「哼,回頭本王要對冶冷逍說這件事,讓他好好懲治馬役司這群奴才,瞧他們以後還敢對本王無禮嗎!」

     「王上,方才我好像聽他們喚那名宮女玫瑰姑娘?玫瑰……不就是不久前探子回報的,是弦月王近日新寵?」另一名侍衛忽然想起這事的說。

     「什麼?她就是冶冷逍寵幸的那位宮女玫瑰?!」義先也吃驚了。

     「應該錯不了,否則您瞧那些人,何必奉承一名宮女,還這般緊張她受傷與否,根本將她當成弦月王的女人對待。」

     「那就錯不了了,她真的是那名女子,只是……不起眼啊,那樣的容貌姿色,眼高於頂的冶冷逍怎會瞧上眼?」他不解,也對冶冷逍的眼光感到失望。

     弦月王宮內有座精緻的人工鯉魚湖,玫瑰離開馬役司回玉兔宮必得經過此處。

     她被木劍摔得不經,臀部有些淤青了,可她不好意思讓太醫瞧,便裝做沒事,太醫見她無大礙,就放她離去。

     她揉著臀攫步的走,怕走快了拉動肌肉,疼啊。

     「多日不見,你清瘦些了。」男子俊美無鑄,豐神雋朗的佇立於湖畔邊。

     不小心聽見這話得知前方有人,玫瑰心想不好打攪別人,打算繞路而行時,又聽到了另一個頗為熟悉的女子聲音響起--

     「原來你還肯留心我。」語氣像是極為感慨埋怨。

     玫瑰訝然,她認出那女人是誰,她不就是……

     基於好奇,玫瑰忍不住往前移動了幾步,想確認自己有沒有認錯人。

     她躲在胡楊樹後頭,悄俏的探出頭,瞧見那女子一身粉色羅衣長褂,幽嫻貞靜、清靈動人的與男子並肩而立。

     兩人皆面湖,背對著她,但儷影雙雙,畫面優美至極。

     玫瑰蹙眉,沒錯,那女子便是她所想的那人,李玲,至於那名男子,她也覺得身影熟悉,但卻一時想不起自己曾在哪見過對方?

     男子沉默了一會,側身望著李玲,「你如今是冶冷逍的妃子,我們不該這樣私下見面的,我還是先走一步了。」男子語畢轉身要走。

     見他要離去,李玲居然衝動的抓住他的衣袖。「你不恨冶冷逍故意讓我出面接待你嗎?他的用心你瞧不出來嗎?」她恨聲道。

    他嘆了一口氣,「你我若坦然,由你接待又如何?」

     「坦然?你敢說坦然我卻不!」李玲激動的說,已失了平口的恬靜嫻雅姿態。

     男子又沉默了。

    「你就沒話對我說嗎?」

     「是我負了你,不過,你早該忘記我的。」他無奈的道。

     「不,是我負你,當初若不是我負氣接受王上受封公主嫁到弦月,你我已結連理,也不會有今日的遺憾。」李玲雙肩輕顫,顯是落淚了。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冶冷逍不是真心對我,你不能救我嗎?」她梨花帶淚,話說得更急。

     「聽說你上個月小產了,也許是心情不佳才會說出這些話,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他拉開她的手想走。

     李玲不肯放手。「那孩子是你的,你不恨嗎?」她突然告訴他這驚人的消息。

     此話令他倏然震驚,「你說什麼?!」

     躲在胡楊樹後頭的玫瑰同樣驚愕,原來那孩子真不是冶冷逍的,是這個男人的!

     李玲淚流滿面。「我說那個失去的孩子是你的!」她再說一次。

     「你胡說!」他不信她的驚人之語。

     李玲絕美的臉龐上,沒有絲毫說謊的樣子。「幾個周前你潛入弦月要盜取製作大藥的秘方,偷偷進宮來見我,那夜我們……」

     「那夜我雖遭追殺,躲進你的寢殿,但我並未碰你!」

     「你如何肯定?」

     「我受了傷,只在你那睡了一夜……難道……那止血藥有問題?!」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愀然變色。

     她悽悽一笑,「沒錯,我沒想過要留下你的人還得用上這個法子,只是隔日醒來,你居然全都不記得了……我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你我的孩子,我卻保不住,也不能保住,你可知我心中的痛?」

     他震驚到無以復加,剎那間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

     「那是我們的孩子,而且還是個男孩,我本來要平安生下他的,但是為了宿星和你,我不得不親手殺死腹中兒……」她激動後忽而頭伸起來,喃喃地說。

     「天啊?!」玫瑰聽見這極為駭人的話後,一時忍不住的驚呼出聲。

     「誰?!」男子聞聲立即飛身從胡楊樹後抓出玫瑰。

     「對不起!奴婢不是有意偷聽的,奴婢……」

     「是你?!」男子瞧清玫瑰的面容後十分吃驚。

     「您……您識得奴婢?啊!我想起來了,是您!」玫瑰也認出他了,他便是那日在街上誤中她三箭的人,冶冷逍曾告訴過她,他是宿星的王子祭天星,她想不到李玲的情人竟是他!

    祭天星乍見到她,又是在弦月王宮,他既震驚又錯愕,怎麼會在這里?

     「她是弦月王宮的宮女玫瑰,冶冷逍看上的女人。」李玲上前解釋,她見到玫瑰也是一驚。

     「你信上說的宮女就是她?!」祭天星愕然。

     「沒錯,就是她。」

     他神情難解的看向玫瑰。「那日我受傷後,侍衛通知玲兒將我送進弦月王宮請她解救,等我傷好了,曾回到街上去找你,而你未曾再出現過,莫不是那時進宮的?」他急切的問。

     「嗯,遇見您的當日,奴婢家中便生變故,爹無故枉死,奴婢無處可去,又無錢葬父,只好進宮當宮女,因此之後不曾再回街上去賣芝。」玫瑰訝異他竟然曾經找過她。

     「難怪我這回再來到弦月,又去了一趟那條街上,仍是不見你清蹤,原來你竟到弦月王宮當宮女了。」他語氣有些錯過的懊惱。

     李玲聽見他居然專程去找過玫瑰,又瞧他見到玫瑰後那異樣的神色,她臉色漸漸沉下。「你們是何時又是如何相識的?」她真接問向玫瑰,那口氣已帶著質問。

     「五個多月前奴婢的箭曾經誤射傷過他。」玫瑰回答。

     「五個周多前……原來那時他身上的傷是你造成的!」李玲極為意外,祭天星身上的傷居然跟玫瑰有關。「方才你都聽見了些什麼?」李玲向來和緩的嬌顏上,此刻竟出現殺意。

     玫瑰心驚,語氣顫抖,「奴婢……奴婢……」

     「你聽了不該聽的話吧!」李玲眼神越顯森冷。「天星,殺了她!」她對祭天星要求。

     玫瑰臉色一瞬間刷白發青,玲妃真要殺她滅口?!

     她忽然間明白冶冷逍所說,他再怎麼狠心,也狠不過李玲,她竟連自己的孩子都敢殺,如何不狠?!如今她得知玲妃的秘密,玲妃怎可能放過她!

     「天星,為何還不動手?我們剛說的話一句都不能外漏,她非死不可!」李玲見他文風不動,不禁心急的催促。

     但祭天星仍只是佇立著,並未動手。

     「天星?」若這宮女將剛聽到的一切全向冶冷逍稟報,那死的就是他們了,李玲不解他為何不動手?

     「把她交給我,我不會讓她泄密的。」他竟如是說。

     李玲愕然,「交給你?你要帶她走?!」

     祭天星望向玫瑰問道。「你願意跟我走嗎?」

     玫瑰同樣驚愕他的要求。「奴婢是弦月的子民,也是弦月王宮的宮女,如何能跟您走?奴婢不能!」她真接拒絕他。

     「是因為稱捨不得離開冶冷逍嗎?」他沉下臉來。

     「奴婢……」她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夜冶冷逍霸道的親吻,雖然吻了她之後,他僅是抱著她入眠,並未再進一步的侵犯她,但那夜她枕在他肩臂上,反覆思索著那個吻,那吻雖然任暴,卻是無比真切,真切的告訴她,他心中有她!

     這逼得她不得不承認,原來自己也喜歡那個狂傲又薄情的人,她早已受他吸引,她的一顆心老早就呆呆的已經丟了,卻是到了被吻才知心已丟。

    因此她又怎麼可能丟下他,離開弦月王宮。

     見她面色緋紅不語,祭天星已經知曉答案。「你該知道我不會讓你有機會泄漏方才之事,你若要留下,只能留屍不留命,如此你還不肯跟我走嗎?」

     他威脅的說。

     血色從玫瑰臉上退去,「若奴婢發誓絕不說出所聽所見昵?請你們放過奴婢吧!」事實上,冶冷逍已曉得那孩子不是他的,但她不清楚他是否也知道孩子的父親就是宿星王子祭天星,他若知道此事,又會如何?

     兩國也許會因而開戰,若是如此,那孩子既已失去,她便是如何也不會說出實情,因為她不想造成兩國戰爭。

     「不可能,只有死人才不會泄密,冶冷逍為人陰狠,容不下這些事,所以你必頂死!天星,你若不動手,那就由我來!」李玲推開祭天星,不願放過她,眼中激刻出濃濃的妒恨,而這股妒意顯然與祭天星想帶玫瑰走有關,她迅速抽出頭上的金簪,狠厲地揚手向玫瑰心口刺去。

     「不……」玫瑰沒想到李玲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驚恐不已的想避開,但方才她摔馬受傷,動作變得遲緩,眼看是避不開了。

    誰知金簪要刺入胸口的那一剎那,同時有兩個人衝過來,一個勾住她的腰,一個抓住她的手,一起將她勾拉往後退去,讓她驚瞼的避過那一簪,而這一瞬間她已然驚出一身冷汗。

     「王子不在大殿上飲酒,就連射日王都跑得不見蹤影,孤的席上無賓客,不得不出來找人,而倒巧,竟撞見你和孤的妃子私會!」

    玫瑰聽見頭頂上方傳來冶冷逍的聲音,得知腰間的那只手正是他的,而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則是祭天星,他們兩個同時救了她一命。

     「弦月王盛情款待,天星筵席中酒喝多了,出來透透氣,不巧遇見正累了要回宮的玲妃娘娘,如此而已,請你莫誤會。」祭天星道。

     「既是如此,那孤也不追究了,不過,這會你倒也和孤搶起人來了?」冶冷逍盯著祭天星緊握玫瑰的手。

     「我只是出手相救罷了,弦月王用詞未免太尖銳!」祭天星話雖這麼說,手卻絲毫︰有鬆開的意思,且目光與冶冷逍對峙,兩人眼神都有種騰騰殺氣。

     玫瑰覺得現在比剛才還驚心動魄,可偏偏祭天星死握著她不放,她感到不安,只得自己努力抽回手。

     祭天星見她掙扎,這才不甘不願的鬆手放人。

     他一放開她,冶冷逍立即將玫瑰勾回自己懷中,遠離祭天星。

     祭天星見狀臉一沉,心底生出怒氣,卻也無法再將人奪回。

     冶冷逍佔了上風,冷冷一笑後,攝人的目光掃向那還持著金簪,但面色已然倦白的李玲。「為何要殺她?」他語氣森冷的質問。

     「臣妾……臣妾……」李玲見到他,早已六神無主,連聲音都在顫抖。

     「玲妃娘娘並非要殺她,只不過因簪子扎緊了,不舒服拿下時卻不慎絆了腳,這簪子便險些誤傷人。」祭天星替李玲解圍。

     「是這樣的嗎?」冶冷逍嘴角斜揚,低首問向自己懷里的玫瑰。

     玫瑰朝臉色煞白的李玲望去,她連拿簪子的手都在抖顫,再瞧向祭天星,他雖一臉的沉著,但她映得他不希望她說出實情,更不願她吐露出與孩子有關的事。

     她定了定心神,心知肚明自己若真說出真相,祭天星和李玲當下就會斃命。

     「玫兒,你放心的說,孤會替你作主。」冶冷逍眼中飽含鼓勵,似知道什麼,就等她銳出來。

     霎時,玫瑰似乎隱隱明白了,冶冷逍根本就知道玲妃與宿星王子之間的事,連孩子是祭天星的事都已知曉,只等著有人戳破,他好名正言順當場殺了宿敵祭天星。

     祭天星敢砧污他的妃子,他以此理由殺人,沒人會說什麼,宿星王朝若想為他們王子報仇反而理虧,只有自取其辱。

     他算準了每一步,連她都是他的棋子,他正等著她說出一切真相,但她卻心亂如麻,明知說出來可以幫助他除掉敵人,可是她瞧著看似鎮定的祭天星就是無法將事實說出口。

     「王子說的……沒錯娘娘是不小心的,她沒刺殺奴婢的意思,王上誤會了。」她垂首說。

     冶冷逍冷眸發寒,「此話當真,孤真的誤會了嗎?」他語調僵硬的問。

     玫瑰不敢看他,視線真盯著自己的腳。「是王上誤會了。」

     冶冷逍眼中的怒氣更甚,「既是誤會,那便罷了。玲妃,你既已累了就回儲月宮去吧,孤有空會去探望你的。」他說,臉上已無一絲的暖意。

     「那臣妾就先回去了。」李玲強撐著對他行完禮後落荒而逃。

     「射日王說要去瞧馬,這麼久也該回席上了,我正好回去再和他喝兩杯。」危機已過,祭天星冷笑的也要離去,只是臨走前不忘瞥一眼玫瑰,令她感到不安起來。

     祭天星走後,黃德立即帶著侍衛站在遠處候著,頓時四周靜得彷彿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聽見。

     玫瑰等著冶冷逍的怒氣朝她砸來,等著他給她懲罰,因為他知道她說謊,她幫了他的敵人。

    但是等了好久,他始終沒發出聲音或對她做出任何動作,就只是摟著她,一如原先。

     她忍不住的仰首望他,卻意外見到一張平靜的面容。

     本以為會見到他滿腔怒大,不如預料時,她反而楞住了。

     「您……想對奴婢說什麼嗎?」她經顫的問,願意請罪。

     「那你想孤問什麼嗎?」他反問她。

     「奴婢……奴婢……」

     他唇角淺揚起一抹笑弧。「孤曉得你,你做不了壞人,當不了孤的棋子。罷了,不用在意,未來還有機會,不過,孤在意的是,你不願做孤的棋子,可是因為祭天星?」他的臉瞬間又陰沉下來,輪廓分明的俊容有著令人陰寒懼怕的神色。

     這人喜怒無常,她胸口一緊,竟是再度感到驚顫起來。「我與王子只是初識……」

     他目光深沉,那樣子分明是醋勁大發之狀。「哼,祭天星真是好眼光,孤瞧上的人,他同樣覬覦,可借他慢了一步,你是孤的!」他佔有欲極強的說。

     她臉兒一紅,正想退出他的胸膛,他忽地就將她橫抱起身,她吃了一驚,「王上做什麼?!快放奴婢下來!」

     美人在懷,他此時已不見怒容,眸里漾著笑意。「你在馬役司不是摔了馬,孤送你回玉兔宮。」他笑說。

     她臉龐更紅了,連她落馬的事也曉得,她的一舉一動可真逃不過他的眼楮,只是被他這樣抱著在宮中走,所經之處,人人訝然走避,她只得將臉埋進他胸膛,只盼沒人認出她是宮女玫瑰。

     但顯然事與願違,她才剛被抱回玉兔宮,人還未進到寢宮里頭,碧玉已經聞訊跑出來接她,驚慌地嚷著,「玫姊姊是哪不舒服了,怎麼聽說讓王上一路由鯉魚湖抱回來……」

     唉,她好難為情啊!

     弦月王宮東面有塊空曠草皮,專供弦月王射騎用,而今日草皮上搭起遮雪的金黃大帳篷,里頭燒了十多個爐大取暖。

     帳篷內盤踞著三方人馬,冶冷逍端坐東主之位,其次是射日居北位,再來是祭天星坐於南角,二人身後有各自的護衛人馬,因此帳值內滿滿是人,那爐火反而是多餘,眾人熱得真冒汗。

     「兩位不約而同遠道而來,可是為天朝近年來需索無度,要求三朝多加朝金之事商議嗎?」冶冷逍身為東主,先開口說。

     三朝每年皆會固定奉上朝金供養天朝的皇族,使其能繼續維持自始帝起的帝王生活,但近年來天朝花費日劇,不斷派使來要錢,此舉已讓三朝感到惱怒了。

     「沒錯!我奉父王之命確實為此而來,天帝荒誕不經,生活沒有節制,三朝不該再任其予取予求。」祭天星道。

     「依王子的意思是,咱們應該拒絕再給錢是吧?」義先胖胖的身子,坐得四平八穩的問。

     「給錢是小事,依我父王的意思是,宿星主張廢天朝,咱們三方不需要再有一個一無是處的天帝橫梗著。」祭天星字句鏗鏘的說。

     他這話一出,立刻讓站在冶冷逍身後的黃德眉毛豎高,他這下算是明白王上所說的了,宿星王子此行來的目的,原來是要讓其他兩朝同意廢天帝。

     義先聞言大驚,胖身子再也坐不住的站起來。「廢天朝?這如何能夠,天帝不過是要個錢,尚未做出倒行逆施之事,何以讓咱們給廢了,若真這麼做,咱們必會搏來千古罵名,本王不同意!」他立即駁拒。

     「天朝只是象徵,對百姓無任何貢獻,它的存在早已是名存實亡,廢去又何來罵言?」天星不以為然。

     「始帝建立天朝時救百姓於水大,百姓感念其德,數百年來只尊天朝為天下正主,本王亦是這個想法,所以堅持保住始帝遺族!」義先積極的反對。

     他就是聽聞祭天星來找冶冷逍極有可能游說他廢天帝,為此他才匆忙的也趕來弦月,果然祭天星心存不良,野心勃勃。

     「哼,射日王之所以想保住天朝,為的恐怕不是忠於始帝一脈,而是為你自己而打算吧!」祭天星意有所指的冷笑。

     眾人心知肚明,這些年來三朝表面上對天朝尊重,但天朝已無實權,天帝的存在僅能充當政治平衡的工具,射日為三朝中國勢最弱的一個,若無天朝這個大神底護著,讓宿星與弦月忍著沒有去動他,也許三朝已成兩朝,射日早已讓宿星與弦月瓜分而去,因此義先才會力圖保帝,其實他保的是自己,怕天朝一倒,他也跟著倒。

     義先油胖的臉頰怒氣的顫動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本王好歹也是一朝之主,難道不能表達立場,你宿星縱使國勢興隆,也不能欺人太甚!」他惱羞成怒的拍桌,身後的侍衛也跟著對宿星的人劍拔弩張起來,場面一觸即發。

     祭天星冷哼,瞧向沒說半句話的冶冷逍道︰「弦月難道沒有意見嗎?也贊成繼續供養無用的天朝,讓天朝平白享受咱們辛苦所得的財富?」冶冷逍工於心計,至今未表態,他也不得不逼問出個態度來。

     只見冶冷逍悠悠的笑,不疾不徐的接過黃德奉上的熱茶,喝上一口擱下後才開口說︰「廢天朝茲事體大,孤得考慮考慮,暫時無法有立場。」這話四兩撥千斥,沒有正面回復。

     祭天星微愕宿星與弦月雖是競爭的宿敵,但在廢天朝這件事上頭,祭天星以為兩朝至少是相同立場,那天朝僅是個累贅絆腳石,早該除去才是,冶冷逍也心知這點,而且心中早有打算,就等宿星與他口徑一致,哪知,冶冷逍竟是不表態?

     這不表態又是什麼態度?此人城府之深,他不得不防。

     「說的沒錯,事關重大,不能只憑宿星一方意見就廢天帝!」原以為在這件事上冶冷逍會與祭天星一鼻孔出氣,然而卻不然,義先也不禁訝異,但隨即他就歡喜起來,不管冶冷逍打的是什麼主意,至少若此刻他沒同意,那只有宿星一朝主張廢天帝是沒有可能會成功的,而他也能暫時安心了。

     祭天星怒始於色。「若宿星執意如此昵?」

     「那孤也只能靜觀其變了。」冶冷逍冷淡的說,態度依然不驚不擾。

     氣氛瞬間又變得緊繃了,三方各自有想法,意見說不通,眼看不知接下來要發生何事。

     忽然,帳篷外走進一個小太監,那太監神色匆忙不安,進蓬後先朝黃德咬互朵,黃德變了臉色的又趕忙至冶冷逍身邊,在他互邊低聲奏了些事,原本神態自若的他,竟震了一下,表情凝重,倏地起身離座。「對不住,孤有事先行離開,今日之事改口再議。」

     語畢就此匆匆離去,黃德見狀緊跟在後。

     此舉令義先愕然,他居然說走就走,到底有什麼事比三朝議事更為重要?

     「是出了什麼事嗎?」祭天星抓住那進來稟報還來不及退出去的小太監問。

     「這……」小太監不知方不方便對別人講弦月後宮的事,因此有些支吾其詞。

     「可是與玲妃娘娘有關?若是與她有關,她是我宿星的公主,我有權知道。」祭天星道。

     「不,與玲妃娘娘無關,請王子放心。」他的理由充足,宿星王子關心由宿星嫁過來的玲妃娘娘也是正常,小太監這才願意說。

     「如此就是與宮女玫瑰有關了?」他立即再問。

     小太監一臉驚愕,「王子好厲害,一猜就中!」小太監心思單純,想也沒想的就脫口而出。

     「果然與她有關,說,她出了什麼事?」他急問。

     「這……」

    「我與玫瑰姑娘也是舊識,只是出於關心的詢問,你不用緊張。」怕小太監不肯說,他出言安撫。

     小太監見一朝王子態度客氣,又說是玫瑰姑娘的舊識,心想這事又不是機密,說出來也沒什麼,便點頭道︰「事情是這樣的,玫瑰姑娘誤撞了提熱水的宮女,整桶熱水真接灑到姑娘的身上,她全身被熱水燙傷了,尤其那張臉,怕是要毀容了。」

     「什麼?!」祭天星立即俊容失色,再下一刻,他也奔出帳道。

     帳篷里只剩下義先一方人馬,義先也聽見那小太監所講,那叫玫瑰的宮女可能毀容了。

     他搖了搖頭,「那宮女本就生得不怎麼樣,就算毀容又如何,有必要讓冶冷逍這樣丟下咱們嗎?還有祭天星,這又關他什麼事?竟也變臉離去,這兩人的行徑實在離譜,哼,來人,咱們也走,今日這會無好會,散了也罷!」說完,他氣呼呼的也離開了。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10:14 PM

第七章

     看見床榻上的人身子裹著紗布,連臉都覆上一層白紗,冶冷逍心里驚懼,真毀容了?!

     他立眉嗔目,心臟不斷縮緊,發威動怒了。

     「您不是正在三朝議事,怎麼來得這麼快?」床上的玫瑰雖然被燙傷身子,全身痛苦難受不已,但見到他猝然出現,還是不由得訝然的問起。

     「太醫!」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臉色鐵青的怒喚立在床角邊候著的太醫。

    「微臣在。」中年太醫緊張的上前應聲。

     「她如何?」他心頭起大的問。

     「回稟王上……幸虧因為天寒,那燒滾的熱水在寒冬涼得快,灑上姑娘身上時,並沒造成太嚴重的傷勢,微臣只是為求保險,藥塗抹得徹底些。」太醫顫聲解釋。

     他聞言後,立即去掀開玫瑰艦面的紗布,果然見到她臉頰雖紅腫,也脫去一層皮,但狀況沒有想象的槽,應該照護幾天就能恢復原貌。

     他的陰霾之怒這才漸漸壓下,臉色緩和了。「黃德,去查了嗎?」稍感安心後,他轉而再問向黃德。

     「奴才得訊後馬上就去調查事發經過,外頭大雪,玫瑰姑娘在去馬役司的途中,遇見兩名宮女拾著熱水經過,雪地滑,是姑娘自己撞上那捅水以致燙傷的。」黃德稟報。

     「那宮女是哪個宮的人?」他語氣陰鴛再問。

     「不是哪個宮的人,是御錦司的,那捅熱水是由御膳房燒好預備送去煮槳染色用的。」御錦司專司為王族織錦,煮水染布是常有的事,而他也曉得王上一向多疑,會這麼問是懷疑事情不單純。

     「所以真是意外?」冶冷逍難解疑心。

     「王上,真是意外,是奴婢自己走路不小心滑跤,還嚇得抬水的那兩位姊姊臉色發白,哭成一團,您就別再怪罪任何人了。」怕他疑心過度,累及他人,玫瑰趕忙說。

     他深鎖的雙後終於稍稍解開。「怪孤多心嗎?孤不得不,你可得記清楚孤的話,這宮中沒你可信的人,除了孤以外,最好都得小心。」他坐上她的床邊,稜角分明的輪廓終於柔和下來。

    瞧著他關切的眼神,她心中漸暖,明白他總是得知她出事便拋下一切的趕來。

     「奴婢明白,以後會凡事小心的。」她輕輕的說,自己全身包裹紗布,連臉都傷了,傷勢嚴重怪嚇人的,難怪他會受驚大怒。

     他凝睇著她,眼中飽含心疼,輕撫她的髮絲,微微的嘆氣。「誰能料想孤也有為女子膽顫心驚的時候啊。」他朝她露出既寵溺又無可奈何的笑。

     她如秋水的眼眸,法祛地垂下。「奴婢以後不貪玩了,明明知道新鞋滑腳,卻偏要去踩雪,這才會出事,不過奴婢也是仗著自己曾練藝手腳輕快,什麼都不怕,哪知偏偏這鞋不受控制,就敗在這兒。」她也有些氣惱的指著自己的鞋。

     「這會就知推托新鞋惹的禍……」他笑著往床下擱若的那雙粉色小鞋瞥去,這一瞥,表情愀然變色。

     玫瑰見他忽然變臉,不禁心驚的問。「怎麼了?」

     「黃德,檢查鞋子!」冶冷逍沉聲命令。

     黃德迅速捧起那雙小鞋,翻過鞋底一看,居然有一層油!

     「王上,有油,難怪鞋子滑!」黃德驚奏。

    他瞬間拉下臉,英俊端整的面容變得比修羅還陰沉。

     夜半琴聲,曲調如怨如慕、如泣如訴,如春陽白雪,又如寒苦梅花,今人百感橫生。

     躺在床上的玫瑰,靜靜聆聽。

     夜里不曾夜半有琴聲傳出,這是何人所奏?

     且這琴聲扣人心弦似乎在傾訴什麼?

     自己傷勢雖不重,也不如二天前剛傷時的痛,但至今仍還是有些疼,令她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而也因這傷,讓她不得不暫停下跟孔夫子學習之事。

     她睜開眼楮瞧向倚在長榻上的冶冷逍,他亦還未入睡,這二天忙完政事後,他都會過來陪伴她,燭火下,他星眸半閉,聽著悠悠琴聲,嘴角緩緩現出一抹譏誚。

     隨著琴聲越加的憂慮急切,他的神情越發顯得陰蟄。

     「您知道這人是誰嗎?為何琴聲聽起來這麼憂急?」曉得他未入睡,她忍不住問。

     他若有深意地看著漆黑的外頭,那幽怨的琴聲仍回蕩在宮中,他冷笑道。「大概知曉吧。」

     「是奴婢見過的人嗎?」

     「見過。」

     「那……該不會是宿星的王子吧?」

     他清澈的眼神瞬間變得隱晦莫測起來。「你……猜得可真準。」

     玫瑰聽出他的語氣帶著危險,近來她發現他原來是一個愛吃酷的人,避免他又打翻醋壇子,她連忙解釋說︰「奴婢只是猜想之前宮中都未曾有人夜半彈琴,可近日有貴客來便出現琴音,料想那射日王性格祖獷應該沒這雅興,故猜測也許是宿星王子,奴婢單純瞎猜沒什麼特別用意。」

     冶冷逍神色仍未見好轉,撇了唇。「那你是否能猜出這琴音是為誰而奏?」

     「這奴婢怎會知道……」該不會是為玲妃而奏的吧?她猜想。

     他的黑眸緊了緊,涼薄一笑。「祭天星白費一番心思了,彈得這般憂切,當事人卻不知不覺,孤若是他,只怕心淌血。」

     玫瑰聞言睜大眼眸,這意思是說,宿星王子是彈給她聽的?!

     「怎麼,驚訝嗎?」他瞅著她。

     「您是不是又誤會什麼了?」她垮下臉來。

     「誤會?最好是!」他哼聲。

    「這真是沒道理,宿星王子怎麼可能會彈琴給奴婢聽,要彈也是彈給……總之,他才與奴婢見過兩次面,不可能就這……這……」

     「就怎麼了?」他聲音聽來有些危險。

     「奴婢射傷過他,他應該討厭奴婢吧,再說,您又不是不知他與玲妃娘娘的關系,又何必硬扯上奴婢。」她心一橫,索性與他把話說明,光憑祭天星與李玲的事,自己就能撇清關系,不懂他為何老是要吃這人的飛醋?

     冶冷逍揚唇,「也許就是你那三箭射中了他的心,讓他對你念念不忘!」他譏笑的說。

     「您!」

     「哼,不是嗎?他可是回街上去找過你好幾次啊。」

     「原來那時您已在鯉魚湖邊了?」她愕然,原來他聽到了當日祭天星對她說的話,才會對他如此介意。「這……他也許只是要奴婢再對他道一次歉吧,畢竟奴婢那箭重傷了他。」

     他下了軟榻,朝她床邊走來,這幾日怕誤觸她的傷口,便讓她獨睡,自己闔目於軟榻上,此刻他靠近,見她身上敷藥的紗布已除去,臉上的皮膚也只剩些許的紅腫,實已無大礙,留不下什麼傷疤,反而意外發現因為脫去一層皮的關系,讓她新生出的皮膚變得更加的細緻與粉嫩。

     看這情形她再躺個兩日,便可下床自由活動了。

     這真要感謝這近日的酷寒,要不是天寒地凍,讓滾熱的水在抬出御膳房途中便已迅速冷卻,否則滾熱的熱水兜頭澆下,還能只是脫去一層細皮這麼簡單嗎,恐怕連肉都要燙熟了。

     那想毀去她的人,大概萬萬沒想到,精心的安排會敗在天候上吧!

     他陰森的冷笑。

     這膽敢想謀害他心頭肉的人,他一定會找出來還以顏色、凌遲處死!

     「祭天星可曾見過你的笑容?」他忽而問起。

     「笑容?」

     「沒錯,可有對他笑過?」

     「奴婢……不記得了,王上為什麼這麼問?」

     「你定是對他笑過,你不知自己的笑會誘惑人吧?」

     玫瑰訝然的睜大杏眸,「他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對奴婢……」

     「你也明白自己的笑很有魔力?」

     「嗯……奴婢小時候很愛笑,可是因此被鄰居或路人綁走過幾回,所幸之後都被爹娘找回來,之後娘對奴婢說,外頭壞人多,別常笑,壞人會以為奴婢願意跟他們走,這才將我擄走,從此奴婢便不常笑,但想不到長大後,還是有這困擾。」她懊惱的說。

     他經撫著她頰上新生出來的粉色肌膚。

     此刻他明了這丫頭對祭天星根本無心,只有祭天星一廂情願的受到吸引,他心里的惱怒漸漸退去,變得平和。

     「所以以後還是盡里少對人家笑,減少孤的麻煩。」他眼里藏起笑容。

     「那您……喜歡奴婢,是不是也是因為奴婢的笑?」她神色一黯的問。若只是因為一個笑吸引人,那喜歡的理由也未免太薄弱,笑容易逝,如此得到的深情是否也會很快的流逝?

     他倚在床邊,望著心儀的容顏,戀慕的視線再不能轉移。「你擔心不能以笑侍人?」

     「奴婢不常笑,就算肯常為人笑,總也不能時時刻刻帶笑,不笑之時,實在平凡得可以,如何入得了人眼?再說,萬一這次奴婢真遭毀容,那笑容不復見,豈不從此失君寵。」她心情沮喪的說。

     「說的好,人怎能時時帶笑,可那個要傷你的人卻看不清這點,以為孤只愛你這份笑顏,真是荒唐至極!而你竟怕因此而失寵,這更是傻了!」

     「難道除了笑之外,奴婢還有特別之處?」她聞言眸光一亮。

     望著她熱切的凝眸,他一笑,給她的答案是伸手勾托過她的秀顴,俯頭吻上她的嫩唇,在她驚愕時他已緊纏住她的小舌,這吻不同上次,溫柔至極、纏綿入骨,吻得她顫然無力。

     當結束這令人沉醉的細吻後,他黑眸低垂,盡情地欣賞她酡紅迷人的嬌顏。

     「上回孤就要告訴你的,卻教黃德那奴才稟奏事情而打斷,這回孤就說清楚。你不美,但笑容動人,孤不否認第一回見識到後有驚為天人之撼,可之後,這笑容卻不是最讓孤心動的。」

    他伸指在她雙眼勾畫著,唇邊帶著迷人笑痕,語氣又清和幾許的說。「教孤心悸的是你的眼,那里太清澈,比天山的泉水還要純淨,純淨到令人無比平靜,這種力里是任何胸有丘壑的王者都想擁有的,所幸這身舒服乾淨的清新氣質隱藏在你平凡的相貌下,所以讓人無法一眼窺見,而孤比那祭天星幸運的是早得先機,想那時,你若未進宮與孤相聚,而讓他先找到了你,此刻你的這片嫣唇就不屬於孤的了,而那在外為你的傷勢憂心卻見不到面,只能借琴聲傳情的人興許是孤了。」

     她水漾明眸睜得老大,自己沒聽錯嗎?真是這樣,他喜歡的是她的本質、她這個人,而不是淺薄的一個笑?

     「王上,您的這番話可讓奴婢信心增添不少,原來奴婢不是平凡到一無是處的人。」她歡喜道。

     他抿笑。「你以為孤瞧上的人會平凡嗎?不,一點也不。」

     她忍不住彎眉笑起,那眼兒清清亮亮,顧盼生輝,宛如春風撩人心環,他深黑的雙瞳眼視著她,再度俯下身去吻住了那誘人的唇瓣。

     射日王義先與宿星王子祭天星已來到弦月王朝近周,但除了前幾月弦月王冶冷逍有空親自招呼外,之後,冶冷逍以弦月政務繁忙為由,始終未再與兩人碰面。

     而這兩人受弦月招待一時也沒打算走的意思,義先不走是因為祭天星也還未走之故,怕自己一不在,祭天星與冶冷逍兩人立刻達成密約圖謀廢天帝,為了緊盯兩人的一舉一動,他才賴著不願先離開。

     至於祭天星,他苦待弦月只因心繫佳人,想再見玫瑰一面,但因為受到冶冷逍阻挾,遲遲不能與對方相見,這讓他心煩氣燥,卻不得不苦苦待下尋求機會,若能夠,他想偷渡佳人一起離開弦月,回到他的地盤宿星王朝。

     而今日,冶冷逍終於肯見兩人,在弦月王宮外的馬場上開了個賽馬會,宴請兩人入席,一起觀賽會。

     而冶冷逍的後宮也一同參與,玲妃代表後宮之首坐在冶冷逍右側,其次是光嬪,再下來是地位不高的兩個答應也列席其中。

     祭天星不見冶冷逍身側有玫瑰,不禁感到失望,認為是冶冷逍故意阻擋他倆見面,這令他心情越發惡劣起來,他祭天星想見一個女人罷了,竟有這麼難!

     李玲看似嫻靜的坐在位子上,實則一雙眼不知已瞥向祭天星幾次,但教她傷心的是,他的目光一次也未曾移向她。

     光嬪頭上仍戴著那頂珠花,她頭傷已好,但剃掉的頭髮要長回還需要時間,因此那片好笑的珠花她一時要不掉,而今日好不容易被允許能出席馬會,自己那頂上無光的糗事,她便暫且拋去,心情興奮不已。

     「今日這賽馬會用的馬都是射日馬,弦月王這不是有意讓本王出盡鋒頭嗎?哈哈哈--」

     所謂的賽馬會,就是選出幾匹好馬上場鬼演競速,每個人都能押寶,押中的有彩金可拿,因為有趣、娛樂性高,所以冶冷逍才讓後宮女人一同三加。

     義先瞧見面前出現的馬匹,每一匹都是他射日的好馬,忍不住大大得意驕傲起來,笑得全場都是他的聲音。

     「射日馬以野性、難馴但能跑聞名,孤仰慕之,既然此刻射日主親臨弦月,自當展現你射日的好馬,也好教你瞧瞧,射日馬到了弦月,孤並未虧待它們。」冶冷逍說。

     「這馬被養得倒是雄糾糾氣昂昂,不過你弦月馬役司的人本王卻很瞧不起!」義先忽然撇嘴道。他想起那日在馬役司受的氣,那些奴才竟敢對他無禮,他本就想找機會讓冶冷逍修理他們,這會正好提出來。

     「孤的馬役司得罪你了?」冶冷逍明知故問。

     「哼,這些奴才自中無人,本王不過說了幾句,他們竟敢就對本王無禮。」義先放眼看去,站在場中的奴才都是馬役司的人,好幾個便是當日得罪過他的,他厲眼朝那些人瞪去,但馬役司的人站得筆直,假裝沒看見他的怒視。

     「敢問射日王當日說了什麼讓他們敢無禮的話?」冶冷逍態度談定的再問。

     「射日馬就如你所說,野性十足,想駕馭哪是輕易能夠辦到,但馬役司的奴才竟妄想讓一個女人去馴服,這不是痴人說夢嗎?本王教訓他們幾句,他們竟敢就不高興了,你說這樣的奴才,是不是該殺?」義先要求的不是打罵而已,而是砍頭,可見其心胸多狠毒。

     「是該殺,這些射日馬確實不是一般人駕馭得了的,這些奴才不知天高地厚,對射日王無禮,回頭孤斬了他們的人頭。」

     馬役司的人聽了冶冷逍的話後臉色瞬間慘白起來。

     義先見狀可是高興極了,這幾個該死的奴才死的好!「弦月王知情知禮,甚好、甚好!」義先笑得闔不攏嘴。

     冶冷逍見他猖狂得意,不由得冷然一笑。「射日王謬贊了,其實孤方才聽你說馬役司讓女人馴馬不當,孤也不見得認同。」

     義先馬上收起笑臉,冷哼,「良駒尚且需要怕樂,弦月若無人駕馭得了,豈不白費本王送馬的一番心意,本王愛馬成癡,見不得自己的馬受罪,你若認為女人騎得上本王的射日馬,那本王也無話可說,這馬既已送出去,本王也只能暗嘆自己寶駒送錯人了,好好的曠世良駒被槽蹋成一匹破子馬!」義先旱就期待能借馬羞辱冶冷逍,想不到今日的賽馬會能讓他如願以償。

     這話聽得弦月上下怒容滿面,射日王真是任妄得可以!

     然而冶冷逍仍是神色不動,意態悠閑,並不見動怒。「射日王擔心射日馬到了弦月成了破子馬是嗎?那孤倒要想辦法讓你安心了,不然,這以後怎好意思再收你射日送來的馬。」

     義先洋洋得意的笑,「要讓本王安心,你是想證明弦月有人能馴服得了射日馬?」

     「正是。」冶冷逍嗜笑。

     「那好,你若能讓人騎上當日在馬役司將人摔下的木劍,本王就甘拜下風,不再瞧不起你弦月人馬術不精。」

     冶冷逍似乎正等著他這麼說,立刻擊了掌,馬上有人將木劍帶出來,木劍野性極強,不受控制,被牽出來時昂首嘶鳴,極不配合,還差點踢傷馬役司的人,義先見狀馬上掀唇撤笑起來,明顯笑弦月不自量力。

     「請問你要誰去騎它昵?」義先等著看笑話的問。

     在場的人包括祭天星也忍不住皺眉,這馬可不是一般的野,瞧來冶冷逍這次的丑是出定了。

     只是他不明白,明知會失顏面,冶冷逍為何還堅持要讓人一試,自取其辱?

     他搖首不解。

     「射日王只管瞧便是了。」冶冷逍雙眸閃爍起詭異的精光。

     他再次擊掌,馬場的另一處設有一個小帳篷,之前無人留意到,這會有個人牽了匹馬走出來,因為距離有點遠,大伙瞧不清這人是誰,只知是一名女子。

     只見到她穿著一身象徵弦月的金色衣裳,率性利落的上馬後,長鞭一揮,馬兒快如閃電般的奔馳而來,等距離靠近時大伙才知道她竟是月前才遭燙傷的宮女玫瑰!

     眾人訝異不已,祭天星更是當場從椅子上站起身,目光熠折的盯著那抹縱馬過來的身影。

     她傷好了,可以騎馬了,他極其驚喜。

     冶冷逍將他毫不隱藏的喜悅瞧進眼底,一張俊臉逐漸冷下。

     眾人見玫瑰如一顆金色月亮般飛馳而至,以為她奔至冶冷逍面前後就會下馬,哪知她英姿颯爽的靠近木劍後縱身一躍,竟是真接騰空換馬坐上木劍的背,這動作熟練的如行雲流水,英姿纂然,教人暄自結舌。

     但更今人吃驚的是木劍居然完全不反杭,任她在雪地里縱髻馳騁,馬蹄輕捷,載若她如金蟒穿雲,速度之快連射日王都驚愕,更無法置信騎馬的人是當日那個宮女。

     眾人忍不住大聲喝采起來,祭天星不知玫瑰馬術黃如此精堪,讚嘆的雙目一刻也無法從她身上離開,李玲見狀,整個人黯然下來,而光嬪見玫瑰身影流光溢彩的從自己面前奔馳過去,則是妒恨難當,恨不得在馬背上吸引眾人目光的人是自己。

     玫瑰奔馳馬場二圈後,漂亮的命令木劍止蹄在冶冷逍面前。

     冶冷逍含笑的走下王座,凝視馬背上的她,讚許的微笑,「騎得不錯。」

    「多謝王上贊美。」玫瑰嬌聲道。

     他伸臂勾住她的腰,一攬經易的將她抱下馬與他並肩而站。

     兩人身上都是一身金色服裝,站在雪地里,竟是燦燦爍爍,襯得彼此耀然光輝。

     祭天星見此內心五昧雜陳,心情不住地沉沉往下真落。

     他心中已明白,這場馬會是為誰而舉辦的,不是為他,更不是為義先,而是要替玫瑰出一口氣,義先這次反倒要丟臉了。

     光嬪離開位置走上前來,看見眼前的玫瑰神清骨秀,面容白哲嫩紅,竟是比燙傷之前美麗許多,宛如脫胎換骨了。「想不到你馬騎得這麼好。」她這話不是讚美,而是吃驚,還有更多的嫉妒。

     「奴婢只是平常勤於練習罷了。」玫瑰客氣的說。

     「玫兒不必謙遜,勤於練習之外也需要天分,木劍被你調教得極好,你與牠幾乎合為一體。」冶冷逍讚道。

     「不可能……怎麼可能本王一個月前還見木劍將她摔下馬,怎可能一個月後木劍就願意讓她這般控制?」義先極為震驚,至今不敢相信。

     冶冷逍冷笑,「那日玫兒之所以摔馬,是因為鞍蒸破裂,這才不小心落馬,木劍在此之前早已是她的坐騎之一,女人騎不得射日馬,但弦月的女人能騎得,射日王親眼所見後還有什麼話說?」

     「本王……本王……」義先滿臉通紅,冷天里,肥臉卻是一把汗。

     冶冷逍目光銳利有如月削斧砍。「射日馬固然優秀,我弦月的人才也是濟濟,連一個女人都能輕易駕馭,就不遑論弦月國勢富強超越射日了!」

     義先被說得頭都快要抬不起來了,握拳的關節緊得咯咯作響。

     「射日王上,既然馬役司的人說的沒錯,弦月的女人確實能騎馬,那麼承您方才讚咱們王上的那句『知情知禮』四字的分上,就不能要咱們王上殺這批人了。」玫瑰也笑著插上話。

     自從傷好了之後,她恢復固定一段時間和孔夫子學習,如今學有小成,已能出口說上道理了。

     義先徹底被玫瑰羞辱,而且對方還只是一名小小的宮女,他瞬間沒了剛才的氣焰,赤紅著臉,咬牙站起身,「是本王狂傲自大、目中無人,弦月確實收得起射日馬,這些人沒有錯,是本王……錯了。」他忍怒的道,早已沒了立場要殺人。

     冶冷逍冷眸斂了斂。「射日王好肚量,知錯能改,甚好、甚好!」義先之前給他『知情知禮』四個字,此刻他回贈『知錯能改』,這巴掌補得真響,完全一點情面也不留給義先,義先不禁惱羞成怒的握緊拳頭。

     就在此時,木劍忽然嘶鳴起來,玫瑰回眸見木劍不知何故似乎煩躁不已,她走回木劍身邊想安撫它,誰知才一靠近,木劍的馬蹄驀然向她踢來--

     「玫兒,小心。」冶冷逍驚喊出聲。

     事發突然玫瑰反應不及,正呆愕時一道身影驀地飛出,拽過她的身子一起向一旁落去。

     兩人抱成一團在雪地上翻了好幾圈,但玫瑰始終被護在一雙鐵臂中,冰雪與刺石子絲毫沒有凍到她或傷到她。

     「你沒事吧?」停下身子後,祭天星抱著她急切的問。

     玫瑰驚魂未定,在他懷中竟是說不出話。

     這讓他更心急,以為她受了傷,眼中的關切更甚。「你傷到哪了?」

     「我……」她被他眉宇間那份憂心所撼,這人當真對她關心至極……玫瑰不禁想起那幾夜的琴聲,真摯意切,不敢相信他真會受她吸引。

     「啊--」忽地,四周傳來驚呼聲,驚動了兩人,他們同時轉頭看去,見冶冷逍正一劍砍下了木劍的頭。

     玫瑰大驚失色,「王上,不要!」一切已來不及,木劍頸子已斷,當場慘死。

     冶冷逍劍上還滴著血,臉上的神色卻是氣定神閑。「這馬兩次差點傷了孤的人,早該斬了!」他寒聲說。

     「這馬是本王送給弦月最貴重的其中一匹,你竟為了一個女人輕易奪去它的性命?!」他總認為女人輕於馬,而冶冷逍居然毫不猶豫的斬馬,這讓義先也傻了。

     「孤馬廄里的馬何止百萬,但她只有一個,這匹馬頑劣不堪,孤留牠不得!」他丟下手中帶血的劍,黃德立即又送上一把新劍,這回他劍柄一握,轉身筆直的刺向義先身旁的一名侍衛,那侍衛被刺中心髒時,還不解發生何事,等聽見眾人再次的驚叫聲,才知自己中劍,可憐得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說,就垂直倒地。

     「冶冷逍,你竟敢殺我的人?!」義先驚怒。

     眾人見此驚變,同樣愕然。

     冶冷逍神色未變,黃德再度靠近,呈上乾淨的白布讓他淨手,他抹去手上被噴到的些許血跡後才面向義先,「孤這是替你除去麻煩,這奴才敢對木劍動手腳,讓木劍傷人,他若不死,難道讓你頂他?」

     「你是說木劍會突然發狂,是射日王的侍衛幹的?!」祭天星聞言怒問。

    「若非如此,木劍哪可能攻擊已經視為主人的玫兒。」冶冷逍冰冷的目光向義先投去。

     「這……」義先的臉色一陣青陣白,心虛至極。心知冶冷逍已看穿是他讓下面的人去動的手腳,他方才因為被羞辱拉不下臉來,才會惱羞成怒暗示下面人去刺激馬,讓馬發狂傷那丫頭,但他萬萬沒想到一個宮女影響力這麼大,若因此引起兩國干戈,悔不當初的將會是自己,以自前的國勢,射日哪能與弦月相較,逞凶的結果可能一朝滅頂。

     他再不敢輕視玫瑰,這丫頭恐怕是冶冷逍不能觸的逆鱗。

     義先嚇得垂下眼臉,不知如何善後。

     「這人膽敢在你我面前傷人,便是有意破壞兩朝情誼,孤若不殺他,難以平息眾怒,如此,射日王還怪孤殺你的人嗎?」冶冷逍冷笑的問義先。

     「殺得好、殺得好,這奴才不知經重,膽大妄為,多謝你為本王除患!」他趕忙點頭,冶冷逍替他殺了侍衛,確實是為他解圍,也算是給了他台階下,他若再愚笨的不知順勢了結此事,後果堪慮。

     冶冷逍冷哼一聲,著實不屑他的沒擔當,但現在還不到與他翻臉的時候,這個人自己就先忍著。他不再瞧義先,轉而看向傷心木劍被斬的玫瑰,見她眼眶盈淚,天星則仍伴在她身側,他臉色一沉,立刻將她攬回懷里。

     「您不該殺木劍的,它是無辜的!」她生氣的銳。

     「孤說過,它不該兩次傷你,這般性情不穩的畜牲,孤不能放心再讓你靠近。」他好言解釋。

     「但您也知這回牠是被陷害的!」

     「不管是不是被陷害,孤都不容許有意外。」

     「但牠是奴婢最喜愛的一匹馬,您卻……嗚嗚……」

     「木劍固然好卻不適合你,孤會再為你找適合的良駒。」

     「嗚嗚……奴婢不要其他,只要木劍!」

     「乖……」

     眾人曾幾何時見過冶冷逍如此有耐性,要是其他女子敢這般哭鬧,他哪容得了,不早申斥或拂袖而去了,可此刻他卻願意在眾人面前暖言相慰,教人不禁懷疑,冶冷逍莫非變了性情?

     祭天星雙拳緊握,這雙手先前為救她而擁抱過她,但此時佳人又回到自己宿敵身邊去,他心中的不甘可想而知。

     李玲依然端莊合宜的坐著,可內心淒苦,她將他的心思全收入眼里,尤其親眼目睹他搏命救人的一幕,那馬蹄有千斤之力,若是被踢中難以活命,但他卻捨命也要救人,她更想起那幾夜聽見的琴聲,心中無比黯然,不解為何她身邊兩個男人都同時看中那個不起眼的女子,都為她一人瘋狂?這今她恨意難平!

     光嬪目帶血絲的瞪向前方的冶冷逍與玫瑰,他們兩人的這份親昵是她從未享到過的,她陰狠的咬牙,總有一日,她會取代玫瑰現在的位置,成為冶冷逍最看重的人!

     賽馬會後,義先與祭天星相繼離去,弦月王宮終於清靜下來。

     玫瑰氣惱的坐在玉兔宮中。

     「玫姊姊還在為木劍的死難過嗎?王上也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你這樣與王上生悶氣總是不好,不成道理。」碧玉送上一盤新鮮果子到她面前,無奈的勸說。

     那日在賽馬場上發生的事她全聽說了,王上在塞馬場上招待貴客,她只是小宮女不得前去觀看,但她想也知道王上是顧慮玫姊姊的安危才會殺了木劍。

     「那什麼才是道理,木劍枉死就是道理?」她仍是氣不過。

     「唉,在王上眼中,木劍敢傷你,就是沒道理的事,王上一心為你,怎麼你就不能領受?」玫姊姊是人在福中不知福,天下多少女人想求得弦月王一份心,都難如登天,而玫姊姊經易就得到了,卻不珍借。碧玉有些不驚解。

     「我曉得你認為我不識好歹,但木劍也是生命,王上太看輕生命,反而教我害怕起他的涼薄無情。」她嘆息的說。

     這件事讓她看清一點--他絕對是個狠心的男人,而這樣的男人她能放心去愛嗎?

     「玫姊姊想太多了,王上雄才大略,這樣的男人……」

     「這樣的男人才是最可怕的,他翻臉無情時,天下的女人都可以成為下一個木劍!」李玲帶著侍女寶惜踏進玉兔宮來。

     玫瑰看見她連忙站起身與碧玉一起朝她屈膝行禮。「奴婢見過玲妃娘娘。」

     「起來吧。」李玲態度冷著的說話。

     她今日穿著單社杏子紅的衣裳,但仍難掩她略顯蒼白的臉色,自祭天星離開後,她似乎又消瘦不少。

     「謝娘娘。」玫瑰與碧玉這才站真身。

     李玲在玫瑰剛坐的位置坐下,瞧見茶幾上的那盤果子,那是昨日才由東洋適送過來的蜜桃,數量不多,香甜好吃,寶惜在御膳房看見後,本要拿一些回來給她嘗嘗的,但遭到御膳房的人婉言阻止,說這些蜜桃王上另有安排,寶惜還因此氣呼呼的回來將這事告訴她,自己回說不過是個桃子,沒必要放在心上。

     可寶惜卻仍想著也許晚些王上就會命人送兩顆過去儲月宮,結果儲月宮沒收到,倒在王兔宮見到了,還不只兩顆,是整整一盤,十顆不止。

     她瞧向身側的寶惜,果然看見寶惜正怒眼瞪視那盤果子,她知寶惜心里氣憤,遂警告的眼了寶惜一眼,要她稍安勿燥,不用為此生氣,寶惜雖恨,但也不得不收斂自己的情緒。

     玫瑰也瞧見寶惜生氣的表情,卻不知何故,正想問,李玲卻已說起別的事。

     「以後你別自稱奴婢了,如今你不再適合這麼稱呼自己。」

     「可是奴婢是宮女,自稱奴婢才符合規矩。」玫瑰知進退的說。

     李玲一笑,「那就隨你吧,不過,我想是這宮女的身分要不了多久就會改變了。」

    玫瑰臉頰不自覺的緋紅。其實王上未曾對她提過換身分的事,而她也樂於如此,若成為他的後宮之一,她內心也挺排斥的,總覺得從此就深陷宮中,再也出不去,瞧不了外頭美麗的風光。

     「娘娘多想了,奴婢覺得現在很好,不想改變。」玫瑰輕聲說。

     李玲眼楮倏然瞇起,怒意忽然涌現,「你不想成為王上的後宮,莫非另有期待,在等待什麼人?」她語氣變得凌厲。

     玫瑰一驚,心知李玲指的是祭天星,誤會她對宿星王子也有情意,於是連忙道。「沒有,奴婢沒有期待任何人,請娘娘不要多想。」

     「當真沒有?」

    「沒有,」

     「哼,沒有最好,要不然……」李玲瞪向她的目光充滿殺氣,就像當日在鯉魚湖想殺她時一樣。

     碧玉見到十分吃驚,善良淑德的玲妃怎會露出這種表情,像是恨不得殺了玫姊,玫姊姊是哪里得罪她了嗎?

     玫瑰自己也是驚慌不已,嫉妒的女人最可怕,這讓她突然想起自己鞋底被抹油失控撞上熱水燙傷之事,那謀害自己的人莫不是……她驚恐的看向李玲。

     李玲眼中的殺氣越來越濃,「寶惜,你和碧玉先出去,我與玫瑰有話要說。」她屏退他人。

    「是。」寶惜馬上就應聲。

    可是碧玉見李玲神色有異,不甚放心讓玫瑰一個人留下,有些遲疑不願離開,寶惜見狀硬將她拉走。

     李玲與玫瑰兩人面對面,李玲立刻站起身,揚手給了玫瑰一巴掌。

     玫瑰愕然,「娘娘?」

     「你別以為那日你沒對冶冷逍供出我與祭天星的事,讓冶冷逍沒有當場殺了我們,我就會因此感激你,其實你當日若說出來,對我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我愛的是祭天星,若能與他一起死,也算達成了我想與他雙宿雙飛的願望,可既然你當時未說,而祭天星也已回宿星了,我與他已不能同死,我便不許你再說出任何我與他之間的事,你若敢提,我不會放過你!」李玲撕下貞靜平和的面具,狠聲警告。

     玫瑰撫著被打紅的臉,再好的脾氣也不住怒起。「奴婢當日沒說,以後就不會說,請娘娘放心。不過,當你狠心殺死自己腹中孩子時,不就已經知曉瞞不住王上才會這麼做的嗎?」玫瑰聲音緊繃的說。

    她同情李玲是個極為痴情的人,但既然狠得下心殺孩子,又何必怕事情走漏風聲,更何況她早知道冶冷逍知情,今日來對她說這些話,實在沒有意義。

     李玲面色一白,露出痛苦神色。「沒錯,就因為冶冷逍得知我腹中孩子是祭天星的,我怕若真生出來,冶冷逍為人陰險可怕,會拿孩子要脅祭天星,更大的惡夢是,冶冷逍若真殺了祭天星,宿星王年邁多病,後繼無人,冶冷逍還能拿這孩子當傀儡,操控宿星王朝,讓宿星成為他的囊中物,所以我才不得不狠下心腸殺了自己的孩子,不讓冶冷逍有機會利用!」

     她其實一直都知曉冶冷逍暗中派人調查她和祭天星的事,為了祭天星、為了宿星,孩子不能留。

     玫瑰聞言心驚,明白以冶冷逍的性信,確實會使出這樣的手段。

     「那夜失去孩子時,可知我心中有多痛,偏那男人還過來確認孩子是否真的沒了,那夜他是我最不想見到的人,我恨他,是他讓我失去孩子的!」李玲聲淚俱下憤恨的說。

     玫瑰征然,原來那夜他不是去關心李玲的身子,而是去確認李玲腹中的孩子到底還在不在?難怪那日他語氣冷談,對李玲說失望,那是半點不假的真話,沒了祭天星的孩子,那他的如意算盤也打不下去,野心勃勃的男人當然失望。

     「你一定還不了解冶冷逍這人到底有多冷酷,他本來想借著祭天星的到訪,讓我與祭天星踫面,親口告訴他孩子的事,讓他震驚痛苦,冶冷逍日後好進行利用孩子圖謀宿星的計劃,哪知我卻先一步殺了自己的孩子,毀了他的計劃,那日在鯉魚湖他是真想同時殺了我與祭天星,可惜他沒想到你心軟,反而幫了我們的忙,讓他沒能如願除掉敵人,而今他若想再殺我,可得再找功夫了,畢竟我是他的妃子,又是宿星和親的公主,若無過,他不能輕易處置我!」李玲恨聲續道。

     玫瑰越想越驚悸,這宮中多可怕,爾虔我詐,利用人的事有,害人的事有,殺自己孩子的更有,人與人之間全無真情可言!

     「您失去孩子那日……讓寶惜領奴婢到偏殿,是否也有目的?」玫瑰心慌臆則。

     「沒錯,我是故意讓你得知冶冷逍的無情,坦白說,當我得知他對你特別時,我只是『好心』想提醒你,那男人就是這麼冷絕的人,我想助你認清他,也間接想利用你來報復冶冷逍,讓你對他有所忌偉,讓你無法真心接受他,也讓他嘗嘗得不到愛人的苦悶!」

     玫瑰無言,這糾葛真是剪不斷理還亂了。

     「但顯然那男人太有魅力了,你一個普通人如何抗拒得了,而我若不是心中早有祭天星,又能如何不可能愛上他,難怪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玫瑰心亂如麻,她的心確實已教他拿走了。

     「其實你也不必不安,如今我倒私心希望冶冷逍奪走你的心,這才好死了另一個男人的心。」李玲苦笑說。

     「王子只是一時迷惑,不可能會喜歡上奴婢的,您不必這樣敵視奴婢。」玫瑰無奈的重申。

   「你以為我不了解自己喜歡的人嗎?祭天星為人高傲,若不是真心喜歡對方,絕不會輕易顯現出來,那夜半琴聲,曲曲訴情,只怕全宮的人都聽見了,而我多盼那是為我而奏,偏不是,偏不是啊!」李玲的淚再度自憐落下。

     「娘娘……」面對受盡情傷的李玲,玫瑰這「當事人」不知如何安慰,怕說多了會遭誤解。

     李玲哭了一會後抹淚,「當年我本與他要成親的,只因為他不肯說出今生只愛我一人的話,我便賭氣主動向宿星王提和親弦月,力保兩朝友好,宿星王因而賜我公主封號,送我來弦月,我以為祭天星得知此事定會阻止,但他卻沉默以對。連弦月的鳳轎已至要接我走,我還痴痴以為他會搶親奪轎,但直到我抵達弦月,成為冶冷逍的女人,他都沒有任何動作,我這才知自己錯了,他不是一個能受威脅的男人,如今後侮莫及我也回不去了,是我的任性讓我徹底失去幸福,一切都是我的錯……」李玲悲傷的訴說往事,悔不當初。

     但說完這些話,隨即她臉色又一變,狠戾起來,「盡管我再也得不到祭天星,但我心中還是認定他是我的男人,玫瑰,我不許你奪走他,你就乖乖待在弦月王宮與我作伴,我甚至可以助你奪得弦月王后的位置。」

     「王后的位置?!」玫瑰訝然她會說出這種話。

     「下弦宮始終空著,你知道為什麼嗎?」

     「奴婢不知。」玫瑰惴惴不安的搖首。

     「那里曾經住過一個王后薛氏,但僅是住了七日便消失,從此那里便被封鎖,冶冷逍再不讓任何人靠近,而你,若不去勾引祭天星,那下弦宮就是你的,我可助你一臂之力住進去,氣死光嬪那只知爭寵的愚婦!」

     玫瑰一窒,她從沒想過要成為冶冷逍的王后,可李玲卻以此為條件的希望她拒絕祭天星的感情,這聽來實在荒唐得可以。

     原來這個看來聰明賢慧的女子,也是一個為愛痴狂的可憐人罷了。

     「誰能住進下弦宮豈是您可以決定的,王上……」

     「他就算再喜歡你,也不會許你入下弦宮,因為只有我知道他的秘密,他不可能再度立后的……」李玲露出詭異的笑臉來。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10:52 PM

第八章

  正是午膳時分,冶冷逍讓玫瑰過來上弦宮用膳。

     兩人在上弦宮的暖閣坐定後,黃德喊傳膳。

     御膳房的太監們抬著數張膳桌進來,接著各式用金盤裝呈的佳餚陸續送上桌。

     冶冷逍喜歡麵膳,桌上固定會有麵或餃類的食物,他也喜歡鍋品,每餐少不了備上數道熱鍋。

     每碟全盤都有一個銀牌,這是驗毒用的,且菜送來之前,都要經過太監嘗膳,確定無毒後他才會動筷用膳。

     玫瑰已習慣冶冷逍餐餐都得如此的大費周章,身在此位,飲食不得不小心,以防人暗殺。

     「在想什麼呢?」他見她望著菜著發愣,遂問起。

     「奴婢在想……您有沒有想過不做王會不會自在輕鬆許多?」她驀然的問。

     「沒有,孤從出生起,就注定當王。」他目光炯然的回答。

     她定定的凝視著他,眼前的男子氣宇軒昂,遠圖長慮,除了當王,別無二途!

     「果然如此……」

    他深邃的眸子若有所思的瞅向她。「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奴婢只是好奇,身為王者必定都得工於心計、心狠手辣不可嗎?」

     他俊容一凜,徐徐露出淺笑,「可是誰對你說了什麼嗎?」他精明的問。

     她眸光輕閃,「沒有啊。」

     「是嗎……那就是還在責怪孤斬殺木劍的事,孤的手段是狠了點,你一時無法接受也是理所當然,不過,身為孤的人,你也必須學習狠心,心若不狠,他口便是死於別人的狠心之下。」

     玫瑰倒抽一口氣,心頭一冷,「非……得如此不可嗎?」

     他撫上她驚慌的臉龐,手指觸到的是一片冰涼,不由得鎖了眉,「若真的怕,就將狠心的事交由孤來做吧,你做你自己就好。」他寵愛的道。

     事實上他愛的不就是她的純真,破壞了這份純真,那還會是他心儀的人嗎?

     「狠心的事讓您來做,萬一奴婢連這點也做不到呢?」

     他漾著一抹笑,「除非你不想與孤長相廝守了,不然,你會體諒的。」他嘴角的弧度笑得完美到位,像是自信她不會離棄他。

     她發現自己的心有些顫了,第一次感覺到這男人的可怕。

     可借,她的心交出去了,收不回來,但這會兒她真的怕了,真的怕了……

    見她如驚弓之鳥的模樣,冶冷逍蹙眉,「玫兒……」

    此時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說話聲,打斷了他本想對她說的話。

     他後頭璧得更深,黃德見狀立刻到外頭去瞧怎麼回事,不多久轉了回來。「回奏王上,光嬪娘娘求見。」

     「她有什麼事?」他沉冷地問。

     「光嬪娘娘是來……」黃德眼神有異的瞧了一眼玫瑰後才續銳︰「光嬪娘娘是來為玫瑰姑娘求一個位分的。」

     玫瑰愕然,光嬪不是恨她入骨,怎會突然來替她求名分?

     冶冷逍森冷的笑起來。「去,讓那女人進來!」他倒要聽聽光嬪能說些什麼。

     「是!」黃德趕忙去領人進來。

    光嬪一進來,見到玫瑰也在,而且正與冶冷逍同桌用膳,她心頭登時又怒起,本來想發作,但最後硬生生忍下,臉上反而堆起笑容來。

     「原來玫瑰妹妹也在,那正好,你不如就自己請求了吧!」這聲妹妹叫得好生親熱,但這份熟稔與看得起卻讓玫瑰的雞皮疙瘩生出來。

    「光嬪娘娘,奴婢不知您在說什麼,奴婢沒什麼要向王上請求的。」玫瑰說。

     「沒有嗎?那是妹妹不好意思了,那就讓姊姊我來替你求吧。王上,妹妹進宮也半年多了,承蒙王上聖眷,合該也是讓妹妹名正言順成為玉兔宮主人的時候了,臣妾特意前來為玫瑰妹妹求個位分。」光嬪轉向冶冷逍道。

     「喔?那你認為孤該給玫兒什麼樣的身分好呢?」他冷冷地笑,反問她。

     「玫瑰妹妹這麼得王上寵愛,且您又夜宿玉兔宮好幾回了,臣妾認為,至少該給妹妹一個答應做做。」說了半天,光嬪建議的是最末等的宮位。

     「答應?」

     「是啊,依咱們弦月的體制,宮女出身不佳,晉位得先從答應做起,不過若王上認為這身分低了,也得待日後慢慢的升,否則違了體制,總對妹妹的將來不好,讓人說她壞了宮規,不識體統。」她這話明若像是大器替玫瑰求名分,但實際上是要在冶冷逍有意晉封她位分之前,先扣個體制的大帽子給玫瑰,就算她有機會晉升,這位分也決計蓋不過她的嬪位。

     她這就叫做先發制人!

     冶冷逍英俊的臉龐革上一層冷利冰霜,他哪里不知光嬪的心思,這女人實在令人厭煩,要不是念在她父親是建朝功臣,平日又頗有用處,帶兵甚有一套,他對她實在不屑一顧。

     「光嬪娘娘的好意奴婢心領了,奴婢不想有任何位分,也請王上不用考慮娘娘的提議。」玫瑰跪地說。

     「你莫非是嫌答應的位分太低,所以不屑的拒絕?」光嬪的語氣分明是指玫瑰侍寵而驕,不知進退,妄想高位。

     「不,奴婢不是嫌答應的位分不高,而是真的不想改變身分,奴婢只想繼續做宮女,請王上成全!」

     此言讓冶冷逍怒由心生,他給不給位分是一回事,他心中對她早有盤算,自是不受光嬪的影響,可這女人居然自己跪下來拒絕,這就讓他拂然變色了。

     「你……真不想要個位分?」

     她咬緊下唇,像是下定決心的道。「不想。」

     「什麼,你再說一次!」他勃然大怒了。

     光嬪見他動怒,不禁高興起來,他最好一怒之下將玫瑰殺了,那正好除去自己的心患。

     不過,她也頗驚訝玫瑰竟會拒絕,這根本是不想做王上女人的意思,她本以為玫瑰是裝腔作勢,嫌答應的位分太低,才故意堅持做個宮女,但做個答應至少還是個主子,賽過一個宮女奴婢的身分,若是有腦子的人,做作一下也該點頭了,哪里知道她真回答王上『不想』兩字,王上心高氣傲,哪忍受得了讓女人拒絕,這丫頭莫不是瘋了就是個呆子!

     「玫瑰姑娘,你可快說說為什麼不想,把話解釋清楚,別讓王上誤會您什麼啊!」黃德見冶冷逍臉色大變,怕玫瑰真觸怒他,忙使眼色要她挑對的話說,別犯傻得去持龍鬚。

     「奴婢在進宮前就有自己的想法,不對王上有非分之想,因此在宮中待滿五年就會出宮,繼續過奴婢喜歡的賣藝生涯。」無視於黃德好心的提點,明知這麼說必會激怒冶冷逍,她仍是咬牙說出自己的決定,她決定要遠離這座宮殿以及冶冷逍這個人。

     她已逐漸體會一件事,這男人太強了,野心太勃發,不是她這朵小小的野玫瑰匹配得起的。

     冶冷逍大為震怒,一旁的黃德更是心急如焚,方才不是還好好的在用膳,怎麼突然之間就風雲變色?她怎麼敢說出要離開王上的話,為何執意要觸怒王上呢?

     冶冷逍氣得拍案而起,「你好大的膽子,敢拒絕孤!」他指著她怒不可遏。

  玫瑰仍跪得腰身挺直,但紅了眼眶,「王上,奴脾只是想過自己原來的生活,那比待在宮中自在得多。」她含淚說。

     她也捨不得他,但宮中的種種實在令她害怕,她不想像光嬪一樣終其一生的爭寵,更不想與李玲相同,困死在弦月王宮中,去不了想去的地方,見不了自己想見的人,她也不願意成為各宮爭鬥的犧牲品,最後死得不明不白。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見到他狠心的時候,她難以習慣他的手段,更怕有朝一日,他狠心的對象會是自己。

     所以她選擇逃。

     冶冷逍越聽越生氣,已然被激起漫天怒火。「你當真不後悔對孤說這些話?」他凌厲的眸光逼視她。

     她灑落淚花。「是!請王上原諒奴婢的不識抬舉!」她用力在地上磕頭。

     光嬪見狀,歡喜至極,這傻女人,這般不要命,敢違逆王上,她本以為今天這場以退為進的戲碼演完,就能暫且壓一壓這丫頭的氣焰,沒想到居然能一舉激怒王上,這真是意外所得,令人驚喜連連。

     「你是不識抬舉,你想期滿五年後以宮女的自由身出宮是嗎?孤偏不成全你,孤就封你為玫妃,讓你一輩子也離不開這座王宮!」他怒火沖天的說。

     「妃?!王上是不是說錯了,她怎能一下子晉為妃?!」光嬪一陣天旋地轉,那豈不是在她之上,還與玲妃平起平坐?!

     光嬪方才還慶喜玫瑰觸怒龍顏,必遭重責,但怎麼突然間這丫頭的地位就越過她了?!

     「孤就是要困住她,她想走、想拋下孤,那是扶山超海的難事!」他拂袖。

    玫瑰面如死灰,她怎麼也想不到因自己的拒絕反而激起他要纏綁住她的決心,玫妃?她竟真的成為他的妃子了!

     「王上,這不合體制,您不可以……」光嬪不甘願,仍要阻止。

     「你住嘴!給孤滾出去!」他氣怒趕人。

    「王上……」光嬪還要銳話時,已讓黃德送出上弦宮。

     等黃德抹著臉上的汗轉回來時,玫瑰還跪在地上。

     「請王上收回成命!」她落淚堅持。

     「黃德,連她也給孤送走!」一見黃德他立刻怒自咬牙的揮手道。

     「王上……是……」

     「王上,奴婢不願意,請王上收回成命,王上--」她哭求,不願就這樣離去。

     「別說了,玫……玫妃娘娘,別說了,您還是先回玉兔宮休息吧,再說下去對您沒好處!」黃德擔心她再說下去王上怒火難平,事情就更難收拾,於是硬將她請出上弦宮外,並親自送她回玉兔宮。

     當他再回到上弦宮時,就見到滿地都是冶冷逍怒火攻心之下掃落的菜餚。

     「王……王上,奴才將人給送回去了。」他膽戰驚心的覆命。

     「哼,那不知好歹的女人回去後,可還有嚷著讓孤撤銷王命?」冶冷逍咬牙切齒的問。

     「這……是沒有了,不過……奴才見她坐著悶聲掉淚。」

     冶冷逍一火,連桌子也翻了。「她就這麼不想成為孤的人嗎?」

     「王上息怒。」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的大,黃德嚇得趕忙說。

     王上素來喜怒有度、拿捏自如,鮮少有人能將他逼怒到這等地步,玫妃娘娘本事真大,竟能讓王上失控至此。

     冶冷逍火冒三丈,黃德大氣不敢喘一聲,怕極了被怒火掃到,真等到冶冷逍似乎緩了脾氣坐下,他這才敢上前去遞茶。「請王上喝口茶消氣。」

     冶冷逍只喝了一口便將那盞茶又丟回去給他。「涼了,要人重新泡來!」

     「是。」這表示王上心緒平穩下來了,黃德著實鬆了一口氣。

     新泡的熱茶馬上送過來了,冶冷逍重新開蓋喝茶,這回平靜許多。「妃也罷,就先這樣吧。」他突然嘆氣的說。

     黃德小心翼翼的點頭,「您本來對娘娘另有安排的,可經娘娘自己這麼一鬧……就先委屈她了。」

     冶冷逍泱泱不快,揉了眉心,朝黃德揮了手,不想人打擾了。

     黃德只得彎腰躬身的退出去。

     「上回毀她容不成,完全是因為你辦事不力,才會功敗垂成!」女子怒指。

     「那是天候的關系,哪里想得到剛燒開的水會涼那麼快……」另一名女子委屈的說。

     「住口!別以為我那麼好騙,明知天冷你就該算好時間,卻故意讓水放冷了才行動,你這分明是故意的!」

     「冤枉,我確實依您的吩咐做事,不敢動什麼手腳。」

     「哼,那我再給稱一次機會,這次我不要那丫頭毀容了,我直接要她的命!」

     「這……我這回恐怕幫不上忙……」

     「你敢縮手?你若不肯做,我會揭發你的身分,你必死無疑!」

     「您……」

     「我是不得已才勉強找你辦事,但你若連這點忙也幫不上,我又何必冒著風險放過你?」

     女子聞言全身發抖。

     「如何,還是不願意?」

     「我……」

     「那好,你可以回去準備自己的後事了,因為很快就用得著了。」

     「……」

    冶冷逍的冊妃詔書還是下來了,玫瑰由黃德手中接過詔書後,內心五味雜陳,不住地發起呆來。

     那男人真封她為妃子,真的希望困住她一輩子?若是之前,她尚願意,可逐漸看清這宮里的人事物以及他的狠戾後,她步步驚心了。

     這份詔書宛如是封條,將她從此封入一個令人膽戰心驚的恐懼地方。

     她真的逃不掉了嗎?真的不能了嗎?

     「恭喜玫妃娘娘,如今您可是玉兔宮名正言順的主子了,先前您不願玉兔宮多增人手,所以只有碧玉一個宮女,但這會兒位分已定,依規矩就不能只有一位宮人,因此奴才又找來幾個伶俐的宮女與太監供您使喚,有事您盡管吩咐這群奴才。」黃德說完這些話,立刻招手讓那幾個宮人上前叩見新主子。

     僕人們連忙跪下,齊聲對玫瑰道。「奴才(婢)們謹聽娘娘吩咐。」

     但玫瑰仍在發愣中,像是沒聽見。

     黃德瞥了站在玫瑰身旁的碧玉一眼,讓她幫著提點一下自己的主子,碧玉馬上輕搖玫瑰手臂一下,「玫姊……娘娘,該叫起了。」

     「碧玉,你叫我什麼?」玫瑰驀然回神問。

     「玫妃娘娘,您已經是地位尊貴的娘娘了。」碧玉笑著銳。

     玫瑰不禁低首瞧手中的詔書,又瞧跪地的一些宮人,再瞧碧玉羨慕高興的表情……

     她輕嘆了一聲,「碧玉,以後還是喚我玫姊姊吧,什麼娘娘的我聽不習慣,還有你們,都先起來,既然分到玉兔宮來,就各自做你們的事,不必特別伺候我,大部分的事我自己來就可以了。」她對所有人說,那臉色鬱鬱的,一點歡喜之情也沒有。

     那些宮人不由得瞧向黃德,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見到受冊封為妃的人這麼不痛快的?

     這人還是由宮女一躍為妃,像這般背離宮制而三級跳的在弦月王宮中可是頭一回,這樣殊榮三生修德也不見得能得到,他們不懂她為何還不情願?

     黃德勉強抖了臉皮笑一笑,「娘娘體恤奴才不願多勞動你們,這般好的主子,你們還不快謝恩起來!」黃德替她打圓場。

     僕人們這才趕快再叩首後起身,接著似乎在等待什麼,見玫瑰沒表示,眾人才悻悻然的要退下。

     「等等,都給我回來。」黃德突然又將人叫住,由自己袖袋里掏出銀子給出去。「你們這些奴才給我聽好了,這是娘娘賞的紅錢,你們拿了錢可得盡力辦事!」黃德撇嘴說。

     這些人收到錢後馬上歡喜謝賞,直喊著以後一定好生服侍娘娘,千謝萬謝的退下。

     碧玉見狀,立即低聲對玫瑰道。「姊姊今日收到冊封詔書,照例要給宮人紅錢,您可能忘了,黃德公公方才自己掏錢幫您應付過去了。」

     「謝謝公公,我之前每月都有月棒,為數還不少,等會拿出來還給你。」玫瑰說。

     明白這宮里的人踩高貶低,極為勢利,方才黃德公公若沒掏錢出來替她打賞,只怕以後這些人便要瞧不起她。而她本來對這些事完全不在意,自然也不會想到要給紅收攏人心,但黃德公公既然替她做了,這人情不能欠,她還是得謝謝他。

     「不用了、不用了,這些免崽子奴才還不了解嗎?給幾個錢就能打發的,不過咱們這宮中還是有規矩的,這群奴才以後若是敢怠慢,自有慎刑司的人可以對付,娘娘不用擔心。」黃德笑說。

     「嗯……」她抑鬱的低下頭,自行煩悶,已無心去聽他還說了什麼。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若對王上有什麼誤會也該說開,娘娘冊妃是喜事,您不該眉頭深鎖的,這樣豈不辜負了王上對您的厚愛?王……」本來還在苦口婆心勸說的黃德聲音嘎然而止,但玫瑰依舊沒有發覺。

     冶冷逍到來,朝黃德與碧玉使了眼色讓他們退下,兩人瞧了一眼低頭不知狀況的人後,憂心的搖頭離去。

     冶冷逍立於她面前,雙手環胸,靜靜的俯視著她。

     可她還是無察覺,沒發現他的存在。

     他的表情越顯冰冷了,取出自己的簫吹起來。

     簫聲總算驚動沉思中的人,玫瑰愕然抬首見到他正在自己面前,嚇一跳後立即站起身屈膝道。「奴婢--唉,臣妾見過王上萬安。」那冊妃詔書還在她手上,這已成事實,她唱嘆,現下已不是她說拒絕就能拒絕得了。

     他停止吹簫,眼中有幾簇怒火的瞧著她。「起來吧。」他道。

     她起身後,卻遠遠的站開了。

     他臉更沉。「就這麼不願意嗎?」

     她不語,雙眸彷彿開始起霧,準備下淚雨了。

     他嘆了一聲,朝她走近。「這你收著。」他將自己的簫交給她。

     握著他的簫,她有些訝異不解。「這是?」為什麼要將此物給她?

     「這是聘禮,民間百姓娶妻不是先要送出聘禮才行?這支簫跟了孤多年,是孤最珍愛的物品之一,孤現在給你,當作訂親禮。」他淡聲說。

     她心頭一震,凝在眼眶的淚水終於落下,這把簫是他的隨身之物,幾乎象征他這個人,他竟將之交給了她,還道是訂親禮,他當她是妻子,依禮迎娶,這樣的獨寵讓她不哭也難。

     她一哭,他臉都僵了,扶起她梨花帶淚的臉龐,心揪了揪,莫非她眼淚是針做的,能刺人,每掉一顆,他心就刺一下。

     「別哭了!」他攬她入懷。「孤給你妃位,這只表示先將你訂下,而你若不願意孤碰你,孤不勉強的。」他繃著臉說。

     「嗚嗚……」她不是不想成為他的人,而是,他對她越好,她越怕失去,她只是個平凡人,不懂心機、不會嬌媚,更害怕宮中的陰險殺戮!

     但這些他不會明白,因為他身處其中太久,久到認為這些事都是理所當然,而他自己更是那最為權謀毒辣的人物。

     「孤要你別哭了!」他斂凝眉宇,發現自己不能忍受她哭,這會讓他向來清明的思緒變得心浮氣躁。

     這一吼,令玫瑰越想抑制卻反而哭得更為不可收拾。

     他可從來沒有這麼心慌過,推開她,怒目瞪著她的淚顏久久,最後拂袖而去。

     一早,光嬪便金攢玉珥打扮得華貴的出現在玉兔宮,見到玫瑰明顯清瘦的模樣,心情快活。

     「拿喬嗎?聽說自冊妃那日起王上便不曾再踏進玉兔宮,你侍寵而驕敢對王上鬧氣,簡真是自討苦吃,可憐玉兔宮這麼快就成了冷宮!」光嬪極盡所能的諷笑著。

     玫瑰臉色微微發白,伴在她身側的碧玉瞧不下去,馬上回嘴道。「光嬪娘娘別忘了自己的身分,這話不是光嬪娘娘能對玫妃娘娘說的話。」她故意提光嬪身分不如人的事。

     光嬪怒眼一翻,「你這死丫頭,以為你主子得勢了嗎?告訴你,就算她是妃我是嬪,以她的出身仍是比不上我,我爹是弦月的開朝功臣,甚受王上倚重,我乃是重臣名門之女,而她有什麼後勢?不過是街頭賣藝的破爛,別以為一朝飛上枝頭就真能成鳳凰!

     「再告訴你吧,玲妃不慎失子現在失了王上的歡心,但她最受寵愛的時候王上也不曾允過她后位,而你可知為什麼?那是因為她來自宿星,並非弦月真正的子民,王上防她替宿星圖謀弦月,不可能將后位給她,玲妃曾經如此風光過,尚也只能得個妃位,我雖屈居在她之下,但論身分,背景、資格,我才是那個最能登后的人,而你的主子在我面前算什麼!」她氣勢凌人不屑的斥道。

     「您--」碧玉一臉氣憤。

     「碧玉,別說了,光嬪說的沒錯,我是不如她,這是事實,沒什麼好爭的。」玫瑰阻止碧玉再出聲。

     「總算識相了,眼下你與玲妃兩個失寵的妃子真可以做對好姊妹了,王上對你們是漠不關心、冷淡至極,相反的,這幾日他都來我閉月宮。」她得玫瑰聞言,面容黯淡不少,這也是她不想做妃子的原因,君王有三宮六院,愛臨幸誰就臨幸誰,根本不用在乎任何人的感受。

     她的心默默地抽搐著,靜靜地疼。

     「王上真都上您那兒?」碧玉不信,從前光嬪是最不受寵的,王上極少願意到閉月宮,怎麼會突然連著幾天去找她?

     光嬪眉眼都是誇示的笑,「那還有假嗎?曉月,將王上送我的那把簫拿過來讓她們瞧瞧。」她獻寶似的讓自己的宮女拿簫出來。

     曉月立刻從一個紅色錦袋里拿出一把碧綠的長簫到玫瑰面前。

     玫瑰見到簫後,面色頓時灰敗下來。

     他居然也送了一把一模一樣的簫給光嬪?!

     那日他說以簫訂親,原來自己不是獨得,而是其他人也獲賜……

     她心窩一痛,那訂下她的話言猶在耳,但卻像是一巴掌狠狠捆在她臉上,她瞬間被痛醒,她沒有接受他是對的,是對的!

     「這簫漂亮吧,眾所皆知王上愛簫,他肯送我簫,便表示對我情意綿綿!」光嬪繼續說。今日走這趟的自的就是要對她誇耀這件事!

     她故意取過簫,得意的吹了幾個調,她不擅吹簫,這幾聲不過是耀武揚威的賣弄罷了。

     「您得意什麼,這簫玫姊姊也有一把!」碧玉忍無可忍的道。

     「她也有?!」光嬪臉色可變了。

     「沒錯,玫姊姊那把也是王上親手給的,所以您的這把也沒什麼了不起!」

     「我不信,王上怎可能送簫給失寵的人,你拿出來我瞧。」光嬪氣沖沖的要求。

     「好,您等著!」碧玉轉身進里頭拿,玫瑰想阻止卻已來不及。

     玫瑰並不想與光嬪較勁,這一點意義也沒有,碧玉過去一向畏懼光嬪,今日興許真是氣不過,竟是要與光嬪爭到底。

     碧玉不一會兒便得放在玫瑰枕下的長簫取來,拿給光嬪瞧。

     光嬪將兩把相同的簫擺在一塊看後,原本囂張的氣勢頓時蔫了。

     「曉月,將咱們的簫收回來,這玉兔宮冷得像冰庫,待久了讓人渾身不舒服,咱們走!」她生氣的對曉月說。

     「是。」曉月趕緊收回自己的簫,跟著光嬪後頭離開。

     「哼,炫誇什麼,裝腔作勢,這下丟臉了吧!」碧玉在她們走後笑說。

     玫瑰無奈,「碧玉,你這是何必,唉!」她重重嘆氣。

     「玫姊姊對不起,是我造次了。」知曉她不喜歡與人爭,自己今日是太過了,碧玉這才知錯的低頭道歉。

     「罷了,你也是為了我才得罪光嬪,只是以後別這樣了,萬一……唉,後宮世事難料,說不定她真的有機會成為王后,你還是為自己留些退路吧。」

     玫瑰勸她。

     「玫姊姊難道真對自己沒信心,也許那王后的位置……」

    「別說了,那位置不可能屬於我,就算給我,我也不希罕!」她臉色一沉的說。

     他珍借的簫不知有幾把,光嬪有,不知還有多少人有,她倦怠的苦笑,更加確定自己不願意留下,不願意再忍受那男人的謊言。

     他說自己雖薄情,但能夠專情,也許他真能專情,但那對象絕不是她,也許這個人之於他永遠也不會有出現的一天,因為他是王者,從來不會去愛人,也不需要去愛人,他只要接受與被愛就可以了,他的人生沒有『付出』兩字。

     「玫姊姊……」

     「這簫幫我收回原處吧,以後不要再將它經易示人了。」她將簫交給碧玉,扭頭向外走去,她需要透透氣,不然她的眼淚會在碧玉面前掉下來。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7 11:48 PM

第九章

  「咳咳咳……」連著幾口玫瑰都咳個不停,逼得她只能躺在床上休養。「咳咳咳……」

     「玫姊姊,您怎麼突然病了?這樣咳下去,都要咳出血來了,可為什麼太醫開的藥不僅一點效果也沒有,甚至還每況愈下?」碧玉在一旁憂急的問。

     「別擔心,也許是這陣子春雨綿綿,濕氣重才會如此,過幾天身子習慣這氣候就好了……咳咳……」她邊說還邊咳。其實她身子向來不錯,從沒因為季節變化而生什麼病,可這次卻莫名其妙病了,但不願碧玉為自己多擔心,她故意淡化自己的病情。

     碧玉拍著她的前襟為她順氣。「是這樣嗎……要不,我去請王上過來一趟瞧瞧您,也許……」碧玉試探的問。

     近來只要一提到王上,玫姊姊就變臉,可現在都病成這模樣了,難道還不讓王上知曉嗎?而王上最後一次來玉兔宮也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了。

     她果然臉色冷下。「不用找他了。」她語氣淡得可以。那男人早知她病了,若要來,早來了,根本不用碧玉去請。

     是他不想見到她……

    「可是……」

     「別說了,我睡一覺就好了,這事不用大驚小怪。」她翻過身去,不願再多講話。

     碧玉見這樣子,也只能嘆氣,替她掖好被子後先退出去。

    但當夜里碧玉來喂她喝藥時,驚覺她身子濃燙不已,嚇得碧玉將藥碗都打翻了。

     玫瑰本來迷迷糊糊地睡著,卻讓碗破的聲音給驚醒。「怎麼……回事?」她才張口便發現嗓子啞了,喉嚨像大燒一樣疼痛極了。

     「對不起,我不小心打破碗了,玫姊姊,您燒得厲害,我得去請太醫過來才行!」碧玉慌張的告訴她。

    她也覺得身子像要散了一般,確實很痛苦。「好……勞你……跑一趟了。」這次自己可能真的病得嚴重了,可不能再逞強。

     「寶紅,娘娘就交給你了,我去找太醫過來。」碧玉對身後另一名宮女交代著。

    這名宮女寶紅就是光嬪第一次來玉兔宮鬧事時,被狠狠擰了手臂的宮女,光嬪不喜歡寶紅,動輒打罵她,最後還將她攆出閉月宮,而這回玉兔宮要人,黃德將她送來。

     「好,你速去速回。」寶紅也被玫瑰的狀況嚇得焦急的很。

     碧玉跑出玉兔宮去求醫,但去了好久都未歸,玫瑰身子越來越熱,令寶紅越發心急,不斷用濕巾敷在玫瑰額上降溫。

     左等不到碧玉歸來,寶紅等不下去,正打算自己去瞧瞧時,碧玉終於回來了,但她身後並沒有帶半個人回來。

    「碧玉……你的臉,…怎麼了?」玫瑰雖被燒得頭昏腦脹,但還是瞧見了碧玉臉上有一大片的指印,不住關心的問。

     「光嬪好過分,道自己身子不舒爽,將今夜當差的四位太醫全找去閉月宮,我去向她要人,她一個也不給,還打了我一耳光,說她的命比您貴重,那些太醫得優先為她看病,瞧完她,有空閑才能撥人過來,您說她是不是很惡劣!」碧玉抹著淚,忿忿的說。

    光嬪竟然這麼不講理?玫瑰苦笑。

     「光嬪以為自己正受寵才敢這麼跋雇,人命關天,若咱們娘娘有個三長兩短她擔得起嗎?碧玉,我瞧不如真接去求王上,他若知道光嬪敢這麼張狂,會給咱們娘娘作主的。」寶紅氣憤道。

     她語畢卻見碧玉表情悲切起來,似乎隱忍著有話不敢說。

     「不用去找王上了……」

     「怎麼不用去,只有王上能救得了娘娘,而他不會不管娘娘死活的!」

     「這……」碧玉瞧了一眼床上燒得皮膚紅透的玫瑰,眼淚直流,不知說什麼好。

    寶紅不解為什麼不能去找王上,難道要讓娘娘自生自滅的病死嗎?

     「你不去,我去,我不能眼睜睜見娘娘被欺凌,我去上弦宮求人!」娘娘是好主子,比光嬪不知好上百倍,她無論如何也要救娘娘!

     她見碧玉不肯去,遂自己要沖出去。

     「王上不在上弦宮,你去了也沒用!」碧玉將人拉住。

    「王上不在上弦宮會在哪,在月華殿嗎?」寶紅急問。

     碧玉被逼急,用力一跺腳,「好吧,我告訴你,王上在閉月宮!」她心一橫,咬牙切齒的說出口。

    「閉月宮?你不是才由那兒回來,王上既然在那,光嬪還敢不放人,甚至打你耳光……」寶紅沒想到事情會這樣,也傻了。

    「難怪……光嬪敢這麼做……原來……」床上的玫瑰,幽幽地發出聲音。

    碧玉與寶紅不由得瞧向玫瑰,她雖病重,但人還是清醒的,她們所說的話全一字不漏的聽進她耳里。

    過去光嬪就算囂張,還不致如此膽大妄為,敢拿人命開玩笑,此次若無冶冷逍默許,她如何敢?

     一滴淚自玫瑰眼角滑落,一股慢慢發酵的辛酸白她心底口出,他果然夠絕,轉過身後便能不屑一顧至此。

     她瞧著始終放在枕邊的玉簫,盡管已知道這不是一把獨一無二的東西,但她仍捨不得將它拿離自己的視線。

     只是……玉質地清潤冰冷,若無人暖之便涼得透心,此刻這把簫竟是冰冷得令她發顫。

     「咳咳……」她伸手撫著簫,立刻被那質地的冰寒給凍得咳起來。

     「玫姊姊,這把簫是玉做的,太冰涼了,我瞧您還是先別碰吧。」碧玉淚眼婆娑的銳。

     「無妨,反正我正高燒著……這……剛好可……退燒……咳咳……」她仍是緊緊握著簫不放。

     「娘娘,還是奴婢到閉月宮再去求,至少讓王上派個太醫過來……」寶紅哭著說。

     王上反覆,對才剛新封不久的妃子如此冷酷,就算娘娘之前觸怒過他什麼,又何必惱怒至此,對病中的人連太醫也不給,這分明就是要她死。

     心想,娘娘若早知今日下場這般,當初可還會選擇忤逆王上?

     「咳咳……不必……真的不必了……真的……不必了……」淚水淌入錦織枕套內,濕了一片。

     「玫姊姊……」碧玉見了不忍,自己的淚也止不住,恨自己沒有能力幫她,但這弦月王宮是王上的,他若執意無情於誰,那人哪有活命的機會。

     「不管之前娘娘是為什麼與王上嘔氣,這會娘娘都去向王上認錯吧,這樣王上也許會心軟,娘娘還有救。」寶紅楷淚道。

     「那男人豈是別人認錯,就能擱下心結的,再說……何必昵……」玫瑰心死,看破,心慟。

     她不想成為他的女人,他於是翻臉無情,她能理解的,是自己不識抬舉,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是自己自以為是、是自己……

     她淚眼模糊。

     「咳咳……咳咳咳……」她重咳起來,也終於失去了意識。

     「玫姊姊?!」

     「娘娘?!」

     「你們兩個都讓開!」突地一道男子的聲音驀然在碧玉與寶紅身後響起。

     「宿星王子?!」寶紅轉頭後大驚。

     「您一個周前不是已經離開弦月了,怎麼還會在這里?!」碧玉同樣吃驚。一個不可能在這時候、這地方出現的人,居然現身玉兔宮?!

     「我只是離開弦月王宮,並未離開弦月。」他沉聲說。

     碧玉與寶紅心驚,宿星王子竟滯留潛伏在弦月境內未走?!這事王上知曉嗎?

     「您想對娘娘做什麼?!」碧玉緊張的問。她與寶紅立刻擋在床前,不讓祭天星靠近。

     「她正發著高燒不是嗎?」他瞧向床上全身通紅不省人事的玫瑰。

     「您怎知娘娘生病之事?!」宮中之事是如何傳出去的?!寶紅吃驚的問。

     他冷冷縹向寶紅,「我勸你不要問太多,也不必擔心我會害你主子,只管讓開讓我救人!」

     「您又不是太醫,如何能救人?」碧玉問。

     他伸出手掌。「我練的是玄冰掌,只要將手掌貼在她身上近氣,要不了多久她就能退燒。」

     玄冰掌這門功夫她們聽過,是種極寒的內力,聽說練就不易,許多人往往練了一半就受不了那極毒的陰寒之氣而死亡,想不到宿星王子竟練就此功!

    「如何,讓不讓我過去?」他耐性快沒的問。要不是礙於她們是玫兒的人,他早一掌擊斃兩人,也不必在這與她們多費唇舌。

     碧玉與寶紅相視一眼,明知將人交給宿星王子不妥,但自己的王上都不願管娘娘的死活了,瞧來她們不依靠外人也不行了。

     兩人俏俏退開了,她們一讓開他立刻快步來到床前,見床上的玫瑰已陷入昏迷,輕觸她臉頰立即有被火烙的感覺,再燒下去若不死,腦子也要燒壞了,他心頭一緊,心疼不已。

     碧玉與寶紅見他那情切的樣子,不禁面面相覷,她們不知宿星王子竟對她們的主子這般在意。

     「冶冷逍竟敢如此待你,我不會放過他的,這該死的人!」他咬牙切齒的說。

     兩個丫頭聞言大為緊張,敢在弦月王宮罵弦月王,他也太大膽了。

     幸虧他罵完後便開始運氣,兩掌不多時就冒出寒氣,他將雙掌覆於玫瑰的頭頂上,很快地,她的皮膚已漸漸恢復自然色澤,臉色不再那麼通紅。

     不久,她終於睜開眼楮,恍惚中見到他,立即驚詫地清醒。「王……王子?!」

     「別緊張,我是來幫你的。」他柔聲安撫,視線糾纏著她的眼,令病中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再過一會兒就好了,等身子退燒不燙了,你就能隨我離開。」他輕聲說。

     兩個丫頭原本很高興自己主子總算燒退了,但聽見他的話後不由得吃驚起來。

     「你要帶走玫姊姊?!」碧玉急問。

     「沒錯,她若繼續留下,豈不死在冶冷逍手里!」他恨聲道。

     「原來你救我家娘娘是別有用心,不行,你不能帶走娘娘,她是咱們弦月王的妃子!」寶紅推開他,不讓他繼續碰玫瑰,所幸玫瑰身子已經退燒不少,應該不需要他再用玄冰掌為她降溫。

     「冶冷逍不配擁有她,我要帶她走,回我宿星,做我的王子妃,絕不像冶冷逍一樣苛待她!」

     「不可能,帶著她您走不出弦月王宮!」碧玉警告他。

     「只要你們兩個不嚷,我自有辦法帶她走。」

     「我們不可能背叛弦月王!」寶紅道。

     「難道你們就忍心看玫兒留在這受罪,冶冷逍心里根本沒有她,否則又怎會放任她病重卻置之不理!」

     兩個丫頭一時無話可說。

     「我願意出宮……但是不願意去宿星……」玫瑰含著淚虛弱的表達立場。

     他怒視玫瑰,「弦月有什麼好,我宿星的繁榮並不輸弦月!」

     「宿星很好……但我說過自己是弦月子民……我只想離宮不想離鄉。」她之前已拒絕過他,不願與他去宿星,想不到他依然不放棄。

     「你放不下的不是弦月子民的身分,而是冶冷逍,難道至今你還認不清那男人是何等的絕情之人嗎?跟我走,我會照顧你的。」他渴望擁有她。

     她手中緊抓著冶冷逍給的玉簫,似有雙無干的手拉著她不放,縱使冶冷逍再無情,她也不能背叛他到宿星去。

     「我感激您來這救我,但現在您快走吧,再留下來會有危瞼的。」她垂眸說。她注定得辜負他的深情厚意,不敢再往他柔情萬千的臉龐望去任何一眼。

     深知他冒了極大的危險才能出現在她面前,他如此待她,她卻無以回報,唯一能做的就是催他快走,別因她讓自己陷入危臉之中。

     「不,我既然來了,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得跟我走!」他發狠的說。他已多次讓她從自己懷抱中溜走,這次絕不!他強行要抱著病中的她離去。

     「您這人怎麼這樣?娘娘都說不走了,您不能強迫她!」寶紅與碧玉上前要將人搶回來。

     「你們兩個讓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他大怒。

     「不可以,您不能帶走玫姊姊!」碧玉極力阻攔。

     「找死--」

     「王子,不好了,弦月王往這走來了!」他正想擊昏兩個煩人的丫頭時,守在外頭的宿星鐵衛衝進來稟報。

     「冶冷逍來了?!他離這還有多遠的距離?」沒想到冶冷逍竟然過來了,他迅速的問。

     「弦月王來得極快,似乎是聞風而至,興許已知您在這,咱們還是快走!」宿星鐵衛焦急道。王子今夜只帶兩人潛入弦月王宮,弦月王有備而來,他們以寡難敵眾,不立即走只怕被當成刺客命喪於此。

     「王子還是盡快離開吧,帶著我別說去宿星,連這座王宮都出不了!」被他抱在環中的玫瑰勸道。

     他臉上一片的憤怒與不甘心,為何老天總是要逼得他一次次放手,這次他雙臂緊緊鉗抱她,就是不肯鬆開。

     「王子,弦月王的腳步極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宿星鐵衛汗流浹背的催促。

     祭天星神情緊繃,極度鬱結,忽然瞧見她握在手上的玉簫,銳眸輕瞇後,他冷冷一笑,終於說。「得了,我走!」

     冶冷逍來得快,但出現在玉兔宮時,只瞧見玫瑰安然閉目的躺在床上,碧玉與寶紅兩人面色如常的朝他跪地問安。

     「都起來吧。」他精明的眼掃了周遭一圈,見不到異狀,手一揮讓兩個宮女起身。

     沒見到那人,他心情複雜,既希望那人讓自己一手就擒,了去多年之願,可另一方面又不願意那人出現覬覦屬於他的人……

     他走至床前,玫瑰雙自緊闔,似在昏睡,他瞧她眼下有青影,病容催悴,伸出的手一頓,似乎在猶豫什麼,一會才緩緩觸碰上她的額。

     她退燒了!

     能讓她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降溫的只有一個人,那人還是來了!他不由得心火炙燒。

     到底是祭天星來不及將人帶走,還是她不肯跟他走?

     他內心千回百轉,情緒比方才還要翻轉。

     瞄了床上的某處,犀目一閃,壓下怒氣,「玫妃的病有起色,都是你們兩個丫頭照顧有功,孤有賞,黃德。」他旋身,面無表情的說。

     「奴才在。」黃德速速上前。

     「賞布正百尺,黃金五十。」

     「謝王上賞賜!」碧玉與寶紅連忙下跪謝恩。

     「嗯,得了賞之後要更加細心照顧玫妃,聽見了嗎?」

     「是,奴婢們會盡心伺候娘娘。」兩人齊聲道。

     「嗯,黃德,擺駕回閉月宮。」他一振袖,往外而去。

     「王上、王上好不容易來,不多待一會嗎?玫妃娘娘還未醒……醒來若見到您在此,或許病會好得快些。」碧玉見他要走,心急的要將人留住。

     他挺直的背影未移動分毫,更沒有回過身的打算。「玫妃這一睡不知何時才會醒,孤還有事忙,不留了。」他大步流星而去,真的沒再回頭瞧那已經睜開殷紅雙眸的人一眼。

     玫瑰心沉沉落下,直到他消失在玉兔宮後徹底空洞起來。

     她苦澀的嘗盡這份人去的清冷。

     「玫姊姊,別傷心,王上許是真的有事……」碧玉雖說了安慰話,但心知他去的地方是閉月宮,那還能有什麼事,留不住人,玫姊姊怎能不心傷。

     「嗯……」玫瑰硬咽著,捧心低應,並不想多說什麼,徒惹她們為她難過。

     所有的痛與傷她只能自嘗,那皇輿上讀書、暢音閣看戲、玉簫傳情、長燈下相顧的事都彷彿是過眼煙雲、鏡花水月,不曾經歷過……

     她輕輕翻過身去面對牆壁,如此可以任淚水淌盡,而不被看見。

     夜幕低垂,春色漸暗。

     氣質孤傲寒酷的冶冷逍獨坐於窗前,等待日落。

     「王上!」黃德匆匆進到月華殿。

     冶冷逍掀了掀眼皮,雙自睿炯。「她如何了?」

     「病情加重,身子又重新燒起,這回恐有生命危險。」黃德焦急回報。

     「好個狠心的女人,真要她死!那女人哪里去了?」

     「正往王兔宮去。」

     冶冷逍面若寒霜。「她終於沉不住氣了!」他陰沉的起身,朝外走去,皇輿早已候著多時了。「走,去玉兔宮。」

     皇輿立即往東而去。

     光嬪帶著曉月來到玉兔宮。

     「奴婢見過光嬪娘娘全安!」寶紅一見到她立刻惶恐地屈膝問安。自玫妃娘娘病後,光嬪一次也未曾再造訪過,現在突然出現,難免令人心慌。

     「怎麼王兔宮只有你一個人在,其他人昵?」光嬪快速地掃視了一眼四周後,劈頭就問。

     「回光嬪娘娘的話,太醫剛來探視過玫妃娘娘了,碧玉正隨太醫回去抓新的藥方,而其他人依照太醫吩咐去張羅替娘娘身子降溫的冰塊與冰桶。」寶紅道,其實她沒說的是宮人們勢利,見玫妃娘娘不得寵了,便有許多人偷懶不知跑去哪里鬼混了,自然在玉兔宮里見不到其他人。

     而光嬪聽到這,對身側的曉月不著痕跡的一笑,不知在盤算什麼。「還拿什麼藥、降什麼溫,聽說她一病不起了是嗎?」光嬪毫不避偉的問。

     「玫妃娘娘的病……」

     「別跟我廢話了,她快死了是不是?」光嬪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急切的問。

     「玫妃娘娘確實狀況不太好……」寶紅紅了眼眶。

     「你這丫頭說話不清不楚的,什麼不太好,我問的是,她到底是不是要死了?」

     寶紅見她如此咄咄逼人,也不禁氣怒起來,「光嬪娘娘這樣問話,是不是在咒玫妃娘娘死呢?」

     扁嬪被說得堵了嘴,她太心急,所以表現過了。

     身旁的曉月忙著替光嬪開脫道。「別誤會,娘娘是太擔心玫妃娘娘的病況,所以問得急了些,再說,你伺候過娘娘的,又不是不知她的脾氣,她一向說話直,沒別的意思的。」

     寶紅聽了這話不得不收起怒容的道︰「光嬪娘娘就算心急也不該這麼說話,況且玫妃娘娘這回……嗚嗚……」寶紅說著哭出聲來了。

     而她這一哭卻讓光嬪與曉月都笑了。

     「玫妃娘娘在里面嗎?光嬪娘娘要進去探她。」曉月對寶紅說。

     「太醫交代娘娘身子太虛,得靜養才行,不方便見人。」寶紅搖頭。

     「我可是專程來探病的,她不見我豈不無禮,且話又說回來,我都不擔心她將病染給我了,她不方便什麼,曉月,咱們進去!」光嬪居然蠻不講理的硬闖。

     「光嬪娘娘,您不可以進去,光嬪娘娘……」寶紅攔不住人,還是讓她們闖入內殿里了。

     一進內殿,光嬪果然看見床上的人一臉的死氣,根本病入膏盲,行將就木了。

     光嬪不禁大喜,立刻瞥了曉月一眼,曉月會意,竟當昏睡的玫瑰不存在似的動手搜起床來。

     「你們做什麼?!」寶紅吃驚的問。

     「沒什麼,曉月見床有些凌亂,幫著收拾,你別管。」光嬪對寶紅說。

     「床怎會亂,奴婢才剛整理過的,你們……」

     「閉嘴,寶紅,你別不識好歹,來了玉兔宮幾天,就忘了我的規矩,這是想再討我一頓打嗎?」光嬪聲色俱厲起來。

     寶紅一驚不得不安靜下來。

     不一會兒,曉月神色急躁起來,「娘娘,沒有!」

     「沒有?再找!」光嬪也急了,今日一定得把那東西帶走。

     這都怪她小心眼又愛耀武揚威的個性,當初若不嫉妒,故意自己拿來,讓那人動手腳就好,也不至於……

     「有了,原來抓在她手上!」曉月由玫瑰的手中抽出那東西交給光嬪。

     「哼,都要死了還緊握著這東西不放做什麼,就算要這東西陪葬,也得是正牌貨啊,傻瓜!」光嬪取過玉簫後對玫瑰嗤笑。

     「你們拿玫妃娘娘的簫做什麼?」寶紅再也忍不住,過來奪回屬于玫瑰的東西。

     沒想到寶紅敢跟她搶東西,光嬪火大。「誰說我要拿走簫的,是當初拿錯了,曉月,將上回拿錯的還給寶紅。」

     曉月立刻由袖子里抽出另一把簫,要換回剛由玫瑰手上抽走的那把。

     「這是?」看著兩把簫,寶紅也愣住了。

     「不用管這麼多,總之就是上回拿錯,這次拿回來換!」

     「哪有這樣的事,要換也要等玫妃娘娘醒來確認後再說。」寶紅不肯讓她將東西帶走。

     「你!曉月,搶過來!」光嬪急急的命令道。

     「搶什麼呢?」冶冷逍修長的身影突然翩然而至。

     光嬪一驚,連忙將手中的簫往身後藏,不敢讓他瞧見。「沒什麼,臣妾聽說玫妃病危,所以過來瞧瞧,見她病況沉重的樣子心里難過,不忍再見,這就要回去了。」她作態的擠出眼淚的說。

     他笑容和煦。「光嬪心腸軟,見人病重,難免悲慟,不過,你身後拿的是什麼昵?」他故意問。

     「呃……這是……」

     「怎麼,真藏了東西?」他瞬間變了臉色,橫眉冷對。

     知道掖不住,她只好冒著冷汗的取出。

     他一見皺眉,「這是……」

     她立即愜法地跪下道。「臣妾該死,因為喜歡王上的簫,所以讓人做訂做了一模一樣的把玩。」

     寶紅聽了訝然,那天光嬪來耀武揚威時她也在,很心疼玫妃娘娘的遭遇,哪知原來這簫不是王上給的,是光嬪自己要人私下去做的?

     氣憤她居然拿這樣一把簫來對玫妃娘娘炫耀,讓娘娘傷心極了,以為主上給的定情之物人人都有。

     「這簫乃孤專屬之物,你竟然敢私白去仿做?」

     光嬪惶恐不安的顫抖起來,「臣妾明知不該這麼做,但心儀王上之物,想睹物思人,所以……」

     「睹物思人,你當孤死了不成?」

     「啊,臣妾說錯話了,只是王上過去極少到臣妾的閉月宮去,臣妾經常獨坐空樓,這才想要個王上的隨身之物做個思念的憑借。」她趕忙編理由解釋。

     「這麼說來,是孤忽略你太久了,讓你寂寞了。」他冷笑。

     「臣……臣妾沒有抱怨的意思……」她惶惶地道。

     「起來吧,孤也不是不講理之人,光嬪委屈太久,日後孤是該好好補償你的。」

     光嬪聞言不由得喜出望外,以為會受罰,沒想到他竟原諒她,不僅如此,似乎以後還會再寵她。

     她高興得連忙起身,挨近他站著,他取過她手中的簫。「這簫的確是做得幾可亂真,幾乎與孤原來的一樣。」

     「當然幾可亂真,這簫所用的玉雖非與您的完全相同,但同樣是古玉,至於紋路也盡量取相似處去做,若還是有相異的,便用染的,各種角度與質地乃至顏色都考究到了。」她眉飛色舞的說,但其實這把是真的,當然一模一樣,而至於仿制的那把也很逼真,才能騙過玫瑰。

     那把假的現在仍在寶紅手上,這會她反倒慶幸起寶紅暫時將簫搶回來,要不然那把假的此刻若在自己手中,就難以自圓其說了……

     「你倒特別研究過孤的東西啊!」他忽而口氣冷然起來。

     她一顫,寒氣從心底真竄上來,他多疑,怎能容人家觀察強記他的東西,自己一時得意忘形,竟然忘了分寸,不禁打了冷顫的再道︰「臣妾只是愛屋及鳥……」

     「哼,你方才與寶紅搶簫?」他看見寶紅手上也拿一把簫。

     光嬪臉色一變,「沒有,臣妾只是好奇玫妃也有一把相同的簫,以為她也自己偷製,所以想瞧瞧。」她心虛的說。

     「寶紅,是這樣的嗎?」他問向寶紅。

     「這……」寶紅不懂光嬪明明就知道玫妃娘娘的這把簫是王上親賞的為何還要說謊?她一抬首,就見到光嬪怒視警告的眼光,她心慌的又低下頭去,不敢回話。

     「寶紅,難道沒聽見王上問話嗎︰還不快答!」黃德在一旁板著臉催促!

     寶紅這才緊張的道。「光嬪娘娘想搶走玫妃娘娘的簫……」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我只是看看,怎說是搶了,你若再胡說當心我抽你板子!」光嬪斥責她。

     寶紅一聽,不禁忘了害怕的怒起,「光嬪娘娘確實不是搶,她說是要換,之前娘娘來到玉兔宮,獻寶似的拿出自己偽製的簫,卻騙玫妃娘娘是王上賞的,兩把簫放一塊後,光嬪娘娘拿走其中一把,這會卻回來說那時拿錯了,要換回去,可玫妃娘娘病得不省人事,奴婢不肯讓她將東西帶走,她便硬要『換』回去!」她一口氣說出所有事,完全不想吞忍替光嬪隱瞞什麼。

     沒料到寶紅敢當面拆穿她,光嬪瑟縮了一下。「你越說越離譜,我不知道王上將簫賞給玫妃了,怎麼可能拿這把簫來向玫妃炫耀,更不可能拿錯後硬要來換,不是這樣的……」

     冶冷逍用比冰還冷的眼神注視光嬪,令她全身跟著寒心徹骨。「將你手中的簫拿給孤看。」他對寶紅沉聲命令道。

     寶紅聽今將簫交給黃德遞上去。

     「王上,那把簫原就是您的,有什麼好看的?」光嬪突然變得異常恐懼起來。

     冶冷逍沒理會她,由黃德手中接過玉簫,只不過才一碰觸他便佛然變色。「這把簫不是孤的!」他驀然狠狠地瞪向光嬪。

     光嬪恐懼地一顫,方寸大亂,驚見他舉起那把簫驀地往桌上砸去,玉簫應聲斷裂成兩截,眾人大驚,不解他何以動怒,但瞧向那斷成兩截的簫中間露出的東西後,隨即明白,可卻也更加的愕然。

     那簫里竟藏有金絲花,此花弦月王朝里的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它正是弦月的國花,雖鮮艷卻有劇毒,會散發淡淡的毒氣,因氣昧很淡,不易被發現,容易讓接近者中毒,只要接近就會今人身體發熱咳嗽,若持續靠近便會毒發身亡。

     而金絲花之所以成為弦月國花,那是因為此花正是冶冷逍之母所培育栽種而成,但最後自己卻也死於此花的劇毒之下。冶冷逍為悼念母親便立此花為國花,但考慮其毒性,此花只有在主家墓園種植,禁止百姓私下栽種。

     玫妃將簫隨身帶著,自是終日接觸,毒花藏在簫管中,難怪她會不斷咳嗽發燒,而弦月的氣候酷寒,雖然金絲花藏於簫管內,卻也延長其腐敗時間,不易讓人發現。

     「這是有人要謀害玫妃娘娘!」黃德日出驚人之語。

     光嬪臉一青,「這事與臣妾無關!」她立即惶恐道。

     冶冷逍鬱怒動火的瞪視她。「是你將金絲花放進偽製的簫管里頭,然後交給玫妃對嗎?」

     「不對,不是臣妾,臣妾手中的這把簫是臣妾自己做的,玫妃的簫臣妾不知怎麼一回事,請王上明察。」她已恐懼到全身顫抖。

     「明察?孤自己的簫難道還會認不出來,方才孤只是不說,你的這把才是孤的,而玫妃那把正是你調包過來的!」

     「不是,這把簫一直在臣妾手中沒有離開過,這……這確實是臣妾仿的……」

     他陰毒的笑起來。「若真是如此,你又何必來換?」

     「臣妾……方才說了,不是換……」

     「還狡賴,不只孤聽見,跟著孤一道進來的奴才都聽見了,你對寶紅說要將簫換回去,要不要聽孤說說你為什麼要換回簫的理由呢?」他朝光嬪森冷一笑後,繼續道。「那是因為玫妃將死,你生怕孤取回這把簫時,便會得知它是偽貨,進而發現仿品內的金絲花,追究出玫妃真正的死因,你因此急忙要,趕在孤發覺前取回這把藏毒的簫,光嬪,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謀殺玫妃!」他怒指,已推論出所有事,他是何等聰明,她的所有心機他全瞧入眼里。

     光嬪咚地坐到地上去,曉月則縮到她身邊,兩人抱在一起發顫。

     「臣妾……沒、沒有……臣妾冤枉……」

     「哼!」他暫時沒理會哭得驚顫的光嬪,朝玫瑰的床邊走去,見到那纏綿病榻的人的病容後,神情變得嚴峻。「黃德!」

     「是,奴才這就救人。」黃德立刻取出一顆丹藥喂入玫瑰口中,可她昏迷中吃不下去。

     「拿水來!」冶冷逍抱起玫瑰向黃德說。

     寶紅馬上奉上水,冶冷逍先自己喝了口水,再親自就口喂玫瑰,助丹藥順利滑進她喉嚨里。

     眾人見了驚訝,病人不潔,且又身中劇毒,他以君王之軀竟然不避之的喂藥,這玉兔宮的主人哪是失寵,恐怕是寵到心頭才做得到。

     可眾人不解,若如此厚愛,前一陣子又為何冷談人家?

     服下丹藥後,不一會兒玫瑰的眼皮動了一下,黃德大喜,「娘娘,您快睜開眼楮瞧瞧啊,王上來了!」

    彷彿聽見叫喚,玫瑰動了動手指,終於睜開沉睡已久的眼眸。

     映入眼簾的除了黃德之外,就是抱著自己的冶冷逍,他神情關切,見她醒來,嚴峻的臉上終於有了笑意。

     可見到他並未讓玫瑰歡喜,只讓她想到種種傷心事,她排斥的推開他。

     見她一醒來就抗拒,他也不由得僵了臉龐。

     黃德見狀,忙替兩人打圓場說。「娘娘醒來就好,王上可以放心了!」

    玫瑰瞧也不瞧冶令逍一眼,氣虛的朝四周望去,見到眾人待在自己床前後,不免感到吃驚,尤其見到光嬪,玫瑰著實征了一會兒,連她都來了……

     她幽幽的問。「我……快病死了嗎?」這是唯一可能令冶冷逍與光嬪都出現的原因。

     黃德涎著笑臉上前說︰「哎呀,娘娘,您才剛吞下金絲花毒的解藥,玉體已無大礙,不會有事的,您若不長命百歲,只怕王上追到地府也要向閻王討人。」

     「你說我中金絲花毒?!」玫瑰從黃德話中得知,訝然極了。

     冶冷逍不顧她的抗拒一把將她抱離床上,抱著她走到那兀自坐在地上抖個不停的光嬪主僕面前。

     「是她們將毒花藏于簫中毒害你。」他簡單的解釋。

     她立刻瞧向桌上那斷成兩截的玉簫與藏在其中的金絲花,不禁愕然。「光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難以置信的問。

     光嬪眼見瞞不住、狡辯不了,她的表情霎時變得妒恨難當,「那還用問嗎?在你沒出現之前,就算玲妃也未得到王上太多的關愛,可你不同,出身低下,相貌一般,卻讓王上做出一再破格的事,你搶了我的男人,甚至威脅我將來的王后之位,我不能容你,所以你必須死!」她很恨地說。

     玫瑰蒼白的容顏顯得更加死白,她沒想到光嬪竟恨她到這種程度。

     「最毒婦人心,孤是見識到了,可你以為孤能容你嗎?」冶冷逍冷聲。

     光嬪身子一晃,軟癱了下來。其實在見到黃德拿出金絲花解藥後,她便知道自己上了這男人的當,這是一個局,勾她出來赴死的局!

     冶冷逍的母親死於金絲在毒,之後他便命人研制提煉解藥,聽說解藥是提煉出來了,但制成困難,至少要一個月,且此丹藥有期效,一經提煉出爐,必項於一日內服用,否則即無藥效,得重新再練。

     不幸中毒者,往往等不到一個月的煉丹過程就已毒發身亡,而他竟能及時讓黃德拿出解藥,那藥效還是當日的期限,可見這東西已算好時間製成讓玫瑰服用。

     而且他分明一開始就知道她手里的玉簫是真品非仿制,可他也不說破,真拿到寶紅手中的假貨才拆穿她,這一切只意味著一件事,他早就等著她自己走入圈套!

     「王上好狠,這樣設計臣妾!」見他呵護懷抱中的玫瑰,她怨恨難忍。

     冶冷逍表情森肅,「你若安分守己,孤如何會對你下手,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傷害玫兒,孤怎能縱容!」

     「一而再、再而三?!難道光嬪之前還曾對我做過什麼?!」玫瑰吃驚的問。

     他冷笑,「你這張臉差點讓她毀了!」

     玫瑰睜大眼眸,「熱水事件是光嬪做的?!」

     光嬪面蒼唇白,竟連這件事也被掀出來了!「王……王上怎知這是臣妾所為?」

     「在這宮中有什麼事是孤不知道的?那回孤只是疏忽,才讓你得逞,可惜當時沒證據,又顧及與你爹的情分,沒有拿下你,可你卻變本加厲,居然要人死,光嬪,在孤的眼皮下,你以為自己真能為所欲為嗎?如今罪證確鑿,你也百口莫瓣了吧,就算是你爹來說情,孤也能以你心如蛇蠍、手段狠毒、謀害妃子的罪名駁回他的請求。即刻起孤免去光于的嬪位,廢為庶人,來人,將光于押下大牢,擇口賜死,宮女曉月即刻杖斃!」

     曉月一聽杖斃,登時昏死過去。

     光氏放聲驚哭,「不,王上,您不能這麼狠心,您忘了這一陣子您經常要臣妾陪伴的,您心里是有我的,王上!」她不甘的大喊求情。

     玫瑰眸光瞬間黯下,心隱隱的發疼,這就是君王的愛,恩寵與絕情並存……

     見她驀然神傷的樣子,他懷抱她的雙臂用力縮緊起來,故意將她抱疼了。

     「您……」

     「娘娘,王上這陣子確實常去閉月宮,可王上只是去那兒坐坐,連話也沒與光氏說上一句,這些奴才都可以證明,而王上會去閉月宮長坐,則是因為惱您,故意要氣您所以才……」黃德急著插口。

     「黃德,誰要你多嘴的,還不掌嘴!」冶冷逍斥聲。

     黃德肩膀一縮,開始掌嘴。

     「別打了,你把話說清楚!」玫瑰膽子也大了,敢拂了冶冷逍讓黃德不用自罰。

     「這……」黃德為難的看向自己的主子,可不敢說停就停。

     「哼!」冶冷逍哼了一聲,算是允了。

     黃德這才敢不打,躬著身朝玫瑰道。「王上氣您啊,您怎能辜負王上的心,連要離宮這話都說得出口,王上這才想給您些教訓,故意上光氏那里去,讓您自己反省反省……」他越說越小聲,因為自家主子可沒授意他說這麼多,這是他見不得兩人再賭氣下去,自作主張說的話。

     玫瑰愣了愣,想起那日他明知祭天星來過,曉得她是醒著的,卻不說破,原來是氣在心頭,所以才不肯留下,還說要去找光嬪,這人……脾氣可不是一般的拗,她苦笑。

     「還有,娘娘,您方才昏睡所以不知,那把玉簫王上只給您一人,光氏的玉簫是她自己私自去仿制的。」曉得那簫也是她的心結,寶紅馬上解釋。

     光氏的臉已是羞慚得滿臉通紅,自己不得寵偏來炫誇,到頭來丟臉的還是自己。

     得知原來一切都是光嬪作梗,再加上他的有意惹怒,玫瑰的心情上下起伏極大,一時也難以釋懷,低著首,不說話。

    冶冷逍見狀,臉色也好不到哪去,這丫頭還要彆扭到什麼時候?

    「黃德,將罪人押下去,其餘人全滾了,孤要好好與這女人說話!」他怒聲趕人。

    黃德見他發火,哪敢多耗一刻,馬上轟人。「快快快,王上有私事要了,要關進大牢的、要滾的,快撤--」回頭瞥見某人的怒容,黃德立即又自打了嘴巴。「奴才該死!」說完便速速退下。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8 12:36 AM

第十章

     床帷外燭光搖曳,床帷內男子真局瞪眼,氣氛凝滯。

     「鬧夠了嗎?」冶冷逍目色沉沉。

     玫瑰解毒後身子仍虛,臥在床上,明著闔眼不搭理。

     他湊近她的臉,一個吻落在她的唇上。

    她一驚的睜開眼,無法再不理會。「您!」

     「沒人可以將孤忽視得這麼徹底。」他不滿的道。

     「那也沒人這麼像您不講理的!」她回嘴。

     他挑眉,「事情都已經解開了,孤的心在你身上,你還有什麼好不滿的?」委屈的人該是他,他這輩子可從沒受氣至此,不開心的稍稍教訓了她一下,她的火氣卻比他大?

     他這弦月王到底是窩囊了,竟讓一個女人爬到頭上去撒野。

     沒預警地,玫瑰卻哭了。

     他倏地一愣!方才的傲慢頓時拋去,露出幾不可見的心慌。「又哭?不許哭!」天底下女人的眼淚就她的最殺,總能讓他痛心徹骨。

     「為什麼不許我哭,您心在我這,這話說得多好聽,可若真的在意我,又怎麼會讓我身中劇毒差點死去?」

     他被堵得答不上話。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沒錯,目的是替她掃除後患,他雖有把握不會讓她喪命,但畢竟也讓她虛驚一場,並且大病了一陣。

     他內心開始波濤洶涌起來,他視她為最重要的人,可卻沒能保護她完全不受傷害,她為此怪他也是應該的。

     「我曉得您對我好,可您本質未變,手段太狠,仍是讓我感到害怕,教我無法真正的敞開心房接受您。」她悵然驚懼地說。

     這話令他瞬間僵如泥塑木雕,這女人竟敢再次拒絕他?在經過這麼多事後,她仍拒他於千里,仍不甘願做他的人?

     他靜豁地退離她身邊,瞧她的眼神像是隔著千山萬水,就算深深對視,仍不能看清楚。

     「你……不能接受孤嗎?」

     她頹然悵惘地垂下頭,眼淚在眼眶中拼命打轉,卻不知如何回答他?

     事情過去,一切看似雨過天青,但她內心的這場雨下的是太陽雨,即便太陽出來了,但晴空下仍有雨,她的心依舊沒有釋懷,心頭仍縈曉著他狠心的一面,無法抹去。

    「孤……該怎麼做,才能讓你相信孤?」他肅然問。

     她從沒聽過他這飛低聲下氣的口吻,他真為她折了君王的身段,可這並不能改變什麼,他依然是那個翻臉無情、令人如臨深淵的人。

     「我無法告訴您,因為我也不知該怎麼做。」

     冶冷逍怔忡不已,「難道你就打算與孤冷戰到底?」

     「您仍不明白我,我非冷戰,而是……失了方向。」

     「失了方向?」

     「是的,我不確定您是不是我的方向。」

     他的黑眸一瞇,捏著她的下顎。「這話可真傷孤,孤若不是你的方向,那誰才是?」瞧見她驚恐的淚,他不由得更加的怒氣橫生,甩開她,霍地下床,那神情已是怒火中燒。「告訴你,不管你如何反抗都是孤的人。顯然孤給你的反省還不夠深切,你再多想想,好自為之!」他怒而甩袖離去。

     她淚眼朦隴,趴在床上,金帳紗幕隨著他開啟門扉離去時,涌進夜風,忽然讓她感到入骨的澈寒。

     老鼠橫行又骯髒的大牢里,光氏蓬頭垢面的怒視牢外的人。

     「都是你這賤人害的,要是你肯將簫偷來給我,不需我自己跑那趟露了底,我怎會落得如此下場!」光氏呲牙咧嘴的吼叫。

     「是你自己愚蠢,非要親自拿仿貨去張揚,讓她以為那男人也送了簫給你,要瞧她傷心掩面的模樣,當初你若不嫉妒生波,默默讓我將玉簫調包,那女人死後,也不會有人猜想到是你所為,偏偏你沉不住氣,又愛爭風吃醋,最後自食惡果也是你自找的!」站在牢外的女子冷笑說。

     「你住口!就算我驕矜自滿故意去耀武揚威,想見那女人哭喪的臉又如何,只要你最後肯替我去拿回簫,這依舊是天衣無縫的事,可你卻百般推托不肯依照我的指示辦事,非逼得我趕在她死之前自己親自去拿回東西,我會有今日,全是拜你之賜,你這賤人!」光氏將錯全推給別人,怒罵不休。

     「至今你還不明白嗎?你的所作所為早就讓那男人掌握,他要你死,又豈會讓你有機會逃脫,而我明知如此,又怎麼會傻傻的跟你玩到最後?」

     光氏青白了臉,那男人設圈套讓她跳,是她自己蠢得跳進去,一切都已無法挽回,王令昨日已下達,今日午後賜毒,再過幾個時辰,自己便成一具屍首。

    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承認,是她的善妒與狹窄害慘了自己。

     「你也別得意,我雖沒有咬出你,不是放你得意求生,而是讓你去替我報仇,愛不到,我便要毀了他,這是我向來的手段,那男人負我,我就讓你這奸細去毀了他,替我殺了他還有他愛的女人,不管用什麼方法,我都要他們死!」光于雙眸充滿怨恨,愛憎分明。

     「她仍沒有要見孤的意思嗎?」月華殿內,冶冷逍淡問。

     黃德腰彎得極低,幾乎不敢觸及他的視線。「沒有……」他囁嚅回話。

     他手握成拳,手臂上的青筋突起。「破鏡終難圓嗎?」

     「王上,許是娘娘一時還想不明白,再過一段時間……」

     「夠了,下去吧!」冶冷逍不耐煩的揮退。

     「是……」黃德無奈,只得垂首退下。

     但不一會兒,黃德卻喜孜孜的進殿。「王上--」

     「不是要你滾嗎?」他俊後已然光大挑高。

     「王上息怒,奴才是來享奏,玫妃娘娘來了。」黃德沒被他的怒氣嚇跑,欣喜的道。

     「她來了?」她主動出現,他反而有些征然。

     「是啊是啊!」知曉王上等的就是她,黃德高興得點頭。

     「讓她進來吧!」冶冷逍臉色紋下,喜怒難辨的說。

     「是!」黃德速速出去。

     半響,玫瑰款步姍姍的走了進來。

     冶冷逍一見到她,卻深蹙了眉心。近一個月未見,她身上的毒盡去,身子也該養得恢復元氣了,可她羅袖輕飄,弱骨纖開,反倒顯得更加弱不禁風。

     一股怒氣驀地竄上心口,她這是想折磨誰?

     「你來見孤,所為何事?」他沉著聲問。

     她在他面前站穩後垂首,「臣妾來稟報鳥園的訓練進度。」她語氣平淡。

     一抹失望閃過他眸中,原來是為那批鳥兒而來。「你抬起頭來吧。」

     玫瑰聽話的仰起頭來,他瞧見她雖然清瘦,腰若約素,顰顰婷婷,但氣質與外貌卻是越來越顯婉麗,似空谷幽蘭,群清難逐。

     「那……些鳥兒訓練得如何?」冶冷逍聲音有絲壓仰的緊繃。

     「臣妾想請王上自己去看。」她神色態度依然冷淡。

     這份冷談,代表一種拒絕,更是距離,面對她的疏離,他心中再度對她氣惱起來。「那就走吧!」他起身先行,落她在後頭跟著。

     讓她訓練鳥兒也有一段時間了,是該驗收的時候。

     玉兔宮後的鳥園已與當初不一樣,圍籬撤去,如鳥籠般的大網也不復見,鳥兒幾乎如野生般的在林中自由翱翔來去,此處一點也瞧不出是個訓練之地。

     他轉身眼她,等著她說明。

     玫瑰緩緩地走上前,輕吹了一聲口哨,忽然間,如野放的鳥兒全聚集在空中,約千只的鳥兒在他們頭頂上盤旋不去,他見了頗為驚奇。

     她默然一笑,變換了不同的哨聲,鳥兒居然會自己排列後在空中同速飛行。

     他俊眸不由得讚賞地睜大。

     她再吹了幾聲哨,鳥兒飛天遁地,向左向右全憑她使喚。

     冶冷逍瞧了驚喜,她對這些鳥兒操控自如,難怪不需要鳥籠或網子來限制牠們。

     她最後吹了一聲長哨,那千只的鳥兒瞬間散去。

     「很好,很好。」他讚說。

     「不只這樣,您再瞧瞧吧!」她微笑的取出一把弓,在弓上頭同時架上二把箭,朝他瞪去一眼,見他緊盯著自己後,將箭頭拔往上方,二箭齊發,箭矢嘛地一聲沖上空中,但令人驚奇的是,立即有數只鳥飛上前去,集體咬住沖飛的箭身後,再將那二支箭帶回給她。

     他見了嘖嘖稱奇。「這麼一來孤就能經易攔截住敵人用箭送出去的密函,甚至還能利用牠們阻止敵人射來的箭矢。」

     「您再瞧這是什麼?」她突然將掌心攤開,上頭躺著一塊小小的方王。

     「哎呀,這不是奴才髮冠上的飾品,怎會在娘娘掌上?!」黃德在兩步外瞧見後,大為吃驚。「啊?奴才想起來了,方才進林子前有只鳥兒在奴才頭頂飛了一圈,奴才沒怎麼在意,難道就是那時候叼走了奴才的東西?」

     她呵笑的將方王還給黃德,「以後黃德公公可得小心自己的東西了,別再丟了。」

     「娘娘訓練的鳥兒,能不知不覺盜走物品,奴才真見識到了!」拿回自己的髮飾,黃德瞠目。

     玫瑰得意微笑的旋身,恰巧迎上冶冷逍那深意奪人的眸光,她笑容瞬間凝滯,腮暈朝紅,不自在的低下頭,不敢去看他。

     「這工作交給你果然是對的,你做得很好,這些鳥兒將是孤最得力的幫手。」他本只期待她訓練這批鳥兒通訊而已,可想不到她竟能令鳥兒做出更多的事,宛如給了他一支訓練有術的禽鳥兵,這真是意外驚喜。

    「謝謝王上誇獎。」她輕輕低身屈膝。

     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握住她的手,「玫兒……」

     她一僵,很快地將手抽回,「臣妾只是展現訓練的成果,王上若滿意,那臣妾當繼續努力。」她低聲的說。

     瞧著自己握空的手,冶冷逍臉上滿是陰霾。「嗯……那好好做吧……黃德,月華殿還有待批的奏折,咱們……回去吧。」他收回冰冷的手後緊握,轉身撩袍跨步而去。

     身後的她,淚盈於睫,幽然嘆息。

     鏡子前,碧玉替玫瑰梳著如玉緞般的長髮。

    「玫姊姊,您這髮真美,又黑又亮,讓人羨慕。」碧玉贊道。

     「是嗎?」玫瑰淡淡的笑。

     「不信嗎?說真的,玫姊姊真的越來越美了,難道您自己都沒發覺嗎?」碧玉對著她笑問。

     她搖頭,「哪有的事,我還是原來的樣子。」

     碧玉不可思儀的望著她,彷彿她真的後知後覺。「您五官雖相同,但就是不一樣,您的一舉手一投足,都別有一番韻味,雖非曠世美人,可是神清骨秀,宛若蘭芷,玫姊姊,如今的您,碧玉保證只要是男人,誰見了都移不開目光。」

     她噗嗤一笑,「真誇張!」她當碧玉是為逗她開心才說的話。

     「哪有誇張,是玫姊姊自己不信,還老以為自己是一株不起眼的野薑花。」碧玉嘟著嘴說。

     她靦腆的搖首。「我就是野薑花,變不了牡丹。」

     「不,您是玫瑰,而且是白玫瑰,象徵純潔、謙卑,這不就是您嗎?」

     「碧玉,你這張嘴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我說不過你,不說了。」她取過碧玉手中的玉梳子,自己梳理。

     碧玉又將玉梳子奪回去,站在她身後繼續幫她梳理頭髮。「玫姊姊照鏡子時都沒仔細瞧過自己嗎?鏡里的您,眉深鎖,難怪不覺得自己美。」碧玉喃喃又說。

     她這才仔細看看鏡中的自己,真的在鎖呢,不禁又嘆了一口氣。

     「瞧瞧,看了之後,不想辦法展顏反而又嘆氣了,玫姊姊,您與王上真不能修復了嗎?」碧玉忍不住問。

     「修復?我與他之間沒有誤會,更不曾有山盟海誓,要修復什麼?」

     「您……唉,明明心頭縈繞的都是人家,偏要硬起性子不肯搭理,再這樣下去,苦的只會是您自己!」碧玉忍不住的說她。

     玫瑰苦笑,捏著自己的袖子也不否認。

     「玫姊姊……您真不願意原諒王上嗎?他雖讓您受毒花之苦,可說到底也是為了替您永除後患。」

     「我……我沒怪過他……」

     「那又為何要如此?」碧玉不解。

     「光嬪不管怎麼說也是他的女人之一,玲妃亦是,可他對她們翻臉無情,盡情利用與折磨,完全不顧及任何情分,這樣的人,你不怕嗎?」她心灰意冷的說。

     碧玉緘默下來,總算明白為什麼了,半晌後,才嘆聲道。「王上確實城府極深,狠戾無情,您怕將來自己的命運會與玲妃與光氏相同也是理所當然……不過,既然您覺得王上不是能托付終身之人,那宿星王子,您又覺得如何?」碧玉突然轉了話問。

     「為何提宿星王子?」她立即蹙眉。

     「我見那日您病重他潛進宮里要帶您走,那情深意重的表現,也許他是個能夠倚靠的人,所以才想問問您對他的看法。」見她不悅碧玉急忙解釋。

     「宿星王子是個極優秀的男子,我根本配不上他,以後不要再提他了。」

     「可是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我瞧得出宿星王子很喜歡您,他應該會善待您的,您若……」

     「碧玉,你是怎麼了,為何對我說這些,莫說他是弦月的敵人,就說我目前是弦月王的妃子,這話就不該再說,你身在弦月王宮定要謹言慎行,若你心中有其他念頭,被王上知曉,他定不會輕饒,記住,我是離不開這座王宮了,可你家中有老小,幾年宮女生涯期滿後,便可還鄉團聚,切莫因為幾句不當的言詞害得自己回不了家。」她嚴肅的說。

     碧玉立刻露出驚惶的臉色,白著臉的點頭,「我知道了,以後定不再亂說。」

     玫瑰這才緩下神色,「碧玉,宮中多險峻,我與你情同姊妹,不希望你出什麼事,總想你能平安回鄉,等你出宮那日,我必會為你備上嫁妝,如今我至少身為一妃,為你辦些像樣的嫁妝還辦得到,將來,你一定要找個好人家嫁了,當個幸福的女人。」碧玉年紀比她小兩歲,到離宮那時也才二十,雙十年華還能擇個好夫君,而自己早已沒了親人,碧玉就是她唯一的妹妹,她期待自己的姊妹能過得好。

     碧玉感激的抱住她,「謝謝玫姊姊厚待,我定不負您的恩情。」碧玉真摯的說。

     「王上,已查出來了。」黃德走進月華殿啟奏道。

     「是誰幹的?」冶冷逍正在案前揮毫,他筆下的字龍威虎震、氣勢磅礡雄壯。

     「回奏王上,玫妃娘娘親爹之死,不是匪盜所為,是宿星王子的手下干的。」

     他持筆的手一頓,似有些訝異。「祭天星的人幹的?」

     「是的,當日娘娘射傷宿星王子之後,他的手下不甘,循線找到了娘娘的住處,但不巧咱們擄走了娘娘,他們只好殺了娘娘的爹謝罪,但宿星王子本人不知屬下幹的事,他的屬下見主子似乎對娘娘動情,怕這事若讓他知曉後會遭責罰,便未將此事稟報上去,也隱瞞了娘娘進宮的事,才會讓他找不到人。不過,聽說這次他回到宿星後,處死了一些人,應當是已經發現下面的人欺騙的行為,怒而殺之。」

     宿星王子在弦月王宮見到娘娘,又知娘娘進宮的理由,應該馬上就知曉自己被下面的人蒙騙了,難怪會怒火攻心的殺人。也幸虧這些人大膽欺上,要不然娘娘可真要被王子擄去宿星了。

     「祭天星竟然也會讓屬下蒙騙。」冶冷逍神信冷熱難判,似取笑,又似有些心煩。

     「王上,要不要奴才將此事讓娘娘知曉,這也好讓她知道殺父仇人是誰,便就不會再對那人寄存什麼心思。」

     冶冷逍厲眼朝黃德視去,讓黃德驚覺說錯話,心悸的補充道。「娘娘自是不可能對那人寄存什麼心思,奴才的意思是,若娘娘曉得祭天星是殺父仇人,便不會對他客氣了。」

     「哼,祭天星不足為慮,孤也不信他能奪得走孤的人。罷了,這事等日後有機會再對那女人提。」冶冷逍繼續揮毫,他的書法筆勢比之前更加蒼勁有力,字字神采畢露。

     「奴才明白了,另外,當日咱們在小巷里遇到暗襲的那方人也已查出來了,是射日王的人,他們想趁咱們身在它巷不利防備,這才發動突襲,可惜功敗垂成仍教咱們順利逃脫。」黃德將這事情順道稟告。

     「原來是義先幹的,他可真懂得把握機會,總想蝗卿捕蟬黃雀在後,但他不想想,他夠力當黃雀嗎?」他譏淌的涼笑。「這事孤記住了,日後白會找義先將帳算回來!既然提起射日,孤之前交代你的事呢,此人可有動作?」冶冷逍忽然問起另一件事。

     「有,這人不斷與射日方面聯繫,奴才建議這人不能再留了。」黃德忙回道。

     冶冷逍對於滅絕禍根的事從不遲疑但這回他難得猶豫了。

     黃德見狀,開口,「王上可是顧慮到娘娘的反應?」

     他臉色難看,「嗯,孤不是不知玫兒為何不驚解孤的行事,但形勢不由人,今日孤若不殺之,他日必成他人手下亡魂,孤明知癥結在哪,卻也無力解開,如今再參這個人物進來,孤與那女人之間的關係,只怕更為雪上加霜!」

     黃德低低長嘆,「確實如此,但是,難道就任那人再繼續探知咱們的事後傳去給射日王?」

     「當然不能,不過在孤想到辦法解決問題之前,就先不要動她,讓她暫且活著,但要時刻監視,別出大亂子。」他仔細說道。

     「是。」黃德憂心仲仲,放個禍害在王上心上人身邊,總是根釘子,不早日拔除是不行的,但王上心有顧忌,他也沒法可想,也只能暫時如此了。

     「那女人……近來都做些什麼?」冶冷逍語氣忽然放柔了,就連筆下的字也不再那樣剛強。

     黃德抿笑,清楚他指的是誰。「娘娘這幾日都在刺繡。」

     「刺繡?」

     「娘娘似乎迷上這細活,目前正在繡一方男巾,巾上刺有龍鳳呈祥,奴才斗膽猜想這八成是為王上繡的,娘娘這還鬧什麼彆扭,心里明明念著您呢,奴才估計您不久就要收到一方錦繡了。」黃德笑著報信。

     「是嗎。」冶冷逍嘴角微微上揚。

     黃德見他心情好了,擇了話再報,「玲妃娘娘終日念佛,目前也倒無什麼動靜。」

     「喔,她倒聰明,知道安分,她最好繼續如此下去,方能保住自己的命。」冶冷逍冷笑。

     「對了,天朝似乎已經知道宿星積極游說三朝廢天帝之事,剛不久前發布了道聖旨,說是取消向三朝增索朝金之事,甚至還道體恤民苦,願意削減自己每年的朝金,以此減輕三朝百姓的稅賦,那天帝似乎嚇到了,不敢再需索無度了。」

     「天帝瞧來雖膽小,但實則並非簡單之人,瞧著好了,要不了多久,他也會有所行動。」

    「您是說,天帝會反擊?」

    「咱們都以為天朝軟弱,天帝無能,那是上一位才如此,一年前新繼位的這個,可沒想象中的不齊。」冶冷逍哼笑,洞徹的說。

     「啊,那咱們不是也得小心?」黃德訝然憂心起來,猜想這是不是也是當日三朝議事時,王上不願表態是否廢天帝的原因?因為這位天帝不是省油的燈。

     「他羽毛未豐,想動作還有得醞釀,不過他拉攏義先的事,咱們倒得留意,廢天帝之事只有當日在帳篷內的人知曉,雖說當日帳篷內有不少人,但能進得了帳篷的都是三方最親信的人,自是知曉什麼話可以傳出去,什麼話不行傳,而這話這麼快便傳進天帝耳中,你說這是誰說的,義先與天帝兩人顯然和在一塊了。」

     「難怪射日王反對廢天帝,不過這也不好,射日王雖說是三朝最弱的,但仍擁有重兵,而天朝雖然無實權,但有威望,百姓信之,兩方若狼狽為奸,那還是大有可為。」黃德皺眉,令人發愁的事又多一樁了。

     「沒錯所以孤才要你也留心這方面,若兩方有任何異動,要即刻奏上來。」

     黃德馬上點頭,「是,奴才絕不會大意。」

    春末夏初,涼爽的天氣,夜里玫瑰卻睡不著,埋頭刺繡來打發時間。

     碧玉與寶紅分站兩側伴著她。

     她繡得認真,這對龍鳳繡得栩栩如生,相當傳神,只再差幾針就能完成了。

     夜越來越深,月色卻越來越明。

     這即將入夏的時節,雲也少,月亮自然明亮。

     幾下工夫她繡賓龍鳳不忘在上方補上一顆金燦明月。月亮代表弦月,月兒越明燦表示朝堂越安定,她期待弦月萬世升平。

     「王上萬安!」寶紅與碧玉忽然齊聲喊出。

     這讓專心刺繡的玫瑰手一抖,針刺進了手指里頭。「呀!」

     「玫姊姊!」碧玉聽見聲音回頭見她手指已流出一滴血,碧玉和寶紅忙要拿絲絹替她拭血。

     「你們都退下吧!」冶冷逍身後的黃德上前趕走兩人。

     她們聽見這話不安的瞧了玫瑰一眼,見她臉色蒼白,不禁猶豫了一下。

     「還不退下!」黃德語氣加重。

     兩人不得已,這才雙雙離去。

     她們走後,黃德也必恭必敬的退出去,留下冶冷逍與玫瑰兩人相望。

     冶冷逍盯著她的手,見指頭上滲出的血,眉頭不禁深蹙,她見了,忙將碧玉給的絲絹壓在傷口上止血,那只是小傷,血很快就止住,但他眉頭仍沒因此鬆開。

     「您怎麼突然……」他已許久不曾來王兔宮,驀然出現著實令她忐忑起來,才開口要問他深夜駕臨的目的,他已旋身往過去常坐的軟榻上而去。

     他什麼話都未銳的取出一把長簫開始吹奏。

     她見到那把簫忍不住訝異,那簫竟與他送她的相同,她記得光嬪仿的那把已經毀斷,難道這同款簫有第二把?

     她想問他,但他似乎沒有開口與她說話的意思,眸光一次也沒往她身上瞧來,她不安的呆立著,他卻像沒見到般的逕自專注吹簫。

     他一首接著一首的吹,簫聲揚起,完全沒有停下的意思,她無奈,只得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繼續刺她的繡。

     不過,這回她不能專心,耳里聽著他的簫聲,從高亢到低沉,時而茶灑大氣,時而細水輕冷。

     她漸漸聽出他的苦悶,他責怪她將他拒之千里,又裊裊表達亞欲將她融入進自己軀體的欲望,他愁緒難以排解,借由簫聲傳情。

     記得之前他也曾吹簫表情,那時她不信他會瞧上自己,怕他眼盲將鳥鴉誤作鳳凰,後來得知他是真的對她情有獨鐘,這才漸漸歡喜起來。

     但這歡欣之情,時日不長,之後……自己竟慢慢地怕了這份寵愛……

     她低首偷拭珠淚,止不住地心酸酸、情澀澀。

     也許越是期待,越是害怕失去,更怕將來會被傷得體無完膚,反而教她不敢再前進了。

     低頭瞧似專心在刺繡,可那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入正在繡的錦布上,心緒紛紛攘攘,好不安分。

     簫聲持續的傳來,音域起起落落,顯示出吹簫者內心雜沓,正所謂『春心莫共花爭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可見他凋悵,她心更愁。

     這曲完畢,冶冷逍看見她臉上的淚,目光也變得深沉幽黯,定定凝視她一會兒後,他上前將自己手中的玉簫給她。「這簫是一對的,哪日你覺得孤能與這簫共存時,再將這簫給孤吧!」他語落,淡談瞥了一眼她手上那方繡了快完成的錦繡後,舉步向外走去。

     見他丟下的那把簫與自己的一模一樣,這也是真品,原來這簫是成雙成對的,他已給了她一把,那這一把就該在他身上,他卻連這把也留下了,他要的是雙雙對對,若不然,他情願割舍一方。

     「王……」握著他給的簫,上頭還有他的餘溫,見那離去的背影孤冷僵硬,她有股衝動想將人喚住,但是偏偏只顧流淚,喉中的聲音怎麼也發不出來。

     追上去幾步後,她停下腳步,眼睜睜見他消失在自己眼前,獨自落寞而去。

     玫瑰捧心哭泣,手中的簫微溫已散去,令她心慌哭得更加難受。

     雞鳴破曉。

     四執事小心翼翼地侍奉冶冷逍更衣,自從玫瑰冊為妃後,這晨起更衣的事便再也不曾讓她來做過。

     他忽然想起,往昔她秀眸惺鬆替他更衣時的嬌憨摸樣。

     她總是趁夜訓練鳥兒,天快亮才回去睡,身子才沾上床,就又給人挖起來為他更衣,不是他愛虐待她,實在是她那睡不飽的模樣太可愛,且老是搞不清他的主服要怎麼穿,主冠要如何戴,總要四執事一再提醒,見她迷糊的樣子也是一早的樂事。

     最重要的是,他想一早就見到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便是他的心思。

     憶起那女人在身邊兜轉的日子,心情本來輕鬆,但瞥見今日在自己身旁的不是她,而是四個老太監,冶冷逍面色不由得冷峻下來,黃德見主上不知為何心情突然變差,只得更加小心的伺候著,怕天威難則,有個閃失,倒霉的是自己。

     皇輿已候在外頭,更衣完畢後,他繃著臉走出上弦宮,坐上皇輿上朝去。

     朝臣見他面色沉肅,人人自危,稟奏事項刻意挑三揀四小心避險,就怕觸怒龍顏。

     朝臣依序陳奏,那女兒被賜死的光海原本有滿腔怒大待發,想在朝上慷概激昂一番,痛陳冶冷逍不該忘恩負義,忘記他當年曾戰功赫赫的為弦月主朝開疆闢土,自己女兒再怎麼惡貫滿盈,冶冷逍也不該無情無義的賜死功臣之女。

     正想開口卻見他緊繃若神色,當下龜縮得罵也不敢罵,沉默得很。

     看這樣子,今日的上朝應能無險平穩的過去了。

     驀地,黃德匆忙出現,過去太監都只在殿外候著,今日居然闖了進來,眾人訝異,就見他臉色憂急的直奔上殿,告罪後附耳向冶冷逍說了幾句,冶冷逍神情大變,揮手就給了黃德一巴掌,眾人更是大驚,何曾見過冶冷逍對近侍發這麼大的火,這是怎麼了?

     「孤不曾允她出宮,她與那丫頭一起出宮,你如何現在才知?」冶冷逍怒不可遏。

     黃德顫抖跪下,「奴才該死!娘娘出宮時手上拿有進出宮闈的令牌,奴才的手下疏忽,沒有向奴才確認便放行,是寶紅發現後急忙過來稟報,這才……」

     「住口!她要是有個閃失,孤要你的皮!」他怒火中燒。

     黃德當場磕首,身子顫抖不休。

     「起來,還不去準備,孤要立刻出宮!」他怒聲說。

     黃德低著頭,抖著身子急匆匆去辦事了。

     冶冷逍怒火未消,神情暴燥,朝臣見狀紛紛哄若寒蟬。

     「即刻退朝,有事者上奏本即可!」

     「是……」眾臣惶惶低腰,誰敢囉嗦。

     只不過,眾人不禁好奇,這到底是出了什麼大事,能讓王上這般氣急敗壞的當眾怒斥責罰心腹寵侍,還急切的要下朝出宮去,這事情可真不單純,眾人面面相覷惶然不安。

     「玫姊姊,前頭就是萬寶寺了。」轎子外,碧玉歡喜的告訴坐在轎子里的玫瑰目的地到了。

     玫瑰坐的轎子低調純樸,不若宮里出來的華麗顯眼,這是碧玉貼心的安排,知曉她不想擾民,更不想驚動寺里的人出來迎接王妃,所以才找來這頂不顯眼的轎子載她出宮。

     因為是私訪,碧玉說,宮里的人沒堅持要她帶侍衛出來,所以身邊除了兩個轎夫,就只有她和碧玉了,當真輕車簡從,非常自在。

     這陣子她心情始終鬱鬱,碧玉建議她出宮參佛散心,主動向冶冷逍提說此事,沒想到那男人便一口同意了,當碧玉將出宮今牌帶回來時,她還不敢相信他居然會答應,但不管如何,他確實放她出來了,那她得好好把握機會四處逛逛好透透氣。

     這萬寶寺她未進宮前來過幾回,這里佛祖靈驗香火鼎盛,是個禮佛的好地方。

     「碧玉,寶紅這回沒跟來,你可得幫她求個去病的平安符回去,瞧她身子能否安康些。」她笑著掀開轎簾,探出頭來交代,出發前碧玉告訴她寶紅鬧肚子疼,不能一道來,實在有點可借,自己又不免擔心她,便要碧玉也求個符回去給她保平安。

     「好的,我本來就這樣打算的。」碧玉滿臉笑容的回道。

     「嗯,到了到了。」見萬寶寺已到,玫瑰迫不及待的要下轎。

    「瞧你急的,玫姊姊,別忙,會跌倒的!」碧玉忙著為她撥轎簾,她一鑽就出來了。

     見到悠閑進香的人們,聞到不同於宮內的輕鬆氣息,玫瑰輕快的往寺內走去,進到萬寶寺後,碧玉先為她點了往香,讓她三拜。

     她虔誠的拜了拜,將香插上香爐後,碧玉對她說。「玫姊姊,轎夫們也累了,先讓他們去寺後頭喝口水歇歇,咱們先往內寺逛逛吧,聽說萬寶寺里有間禪房,當年孔大學士曾在這里苦讀過,這才熬讀出學問來,從此聞名於世。」

     「孔夫子待過的地方,那真該去瞧瞧了。」她驚喜好奇,孔夫子至今仍每日撥出時間過來教她學問,平日那老學究總不苟言笑,但時常談及他當年如何虔心求學,還曾三餐不繼受人接齊過,她不知接齊過他的還有這間寺廟,這會去瞧瞧他苦學待過的地方,倒也有趣。

     「就在里頭,我領您過去。」碧玉帶著她往萬寶寺的後堂走去,走了約一段路,人跡越來越少,僧人也不見幾個。

     「碧玉,還走嗎?這里好像不是萬寶寺的範圍了。」玫瑰疑心的問。

     「沒錯的,三禪最忌吵,讀書也需安靜,這里人少潺靜,禪房設置在遠離香客的地方才是正確的。」

     「嗯。」想想有道理,她點頭,繼續跟碧玉走。

     最後終於來到一棟舊屋前,但四周已見不到半個人影。「玫姊姊,就是這里了,咱們進去吧。」碧玉說。

     「呃……好。」到了沒有人跡的地方,玫瑰或多或少有些不安,但她信任碧玉,最後還是隨著碧玉推開陳舊的木門進屋去。

     屋子雖舊,但古色古香,地板特意墊高,鋪有木板,還放置圓墊,方便讓人打坐用。

     牆上也掛有許多字畫,她仔細一看,其中還有幾幅山水字畫有孔夫子的落款。

     瞧來碧玉沒騙她,孔夫子真在這里待過,她想像那老學究年輕的時候在這里埋頭苦讀的樣子,不禁會心一笑,他也那樣苦過,難怪總告誡她學問是要靠臥薪嘗膽的精神才能獲得的。

     「玫姊姊,你也走了一段路,喝口茶歇會吧。」碧玉不知由哪端來一杯茶給她。

  「一起喝吧。」她接過茶水後笑著對碧玉說。

     「這茶禪房的後頭還有,我再去倒一杯來,玫姊姊先喝。」碧玉笑著又往後頭走去倒水。

     玫瑰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碧玉來過這里很多次了嗎,對這里倒熟悉得很?

     她邊想邊喝下碧玉端來的茶,這茶葉普通,還帶著點苦澀味,應該是專門泡給香客喝的平安茶。

     她過去不懂品茶,如今喝多了宮里的好茶,嘴養刁了,喝了這茶幾口,不合味便放下不喝了。

     只是杯子放下後,她突然一陣暈眩,站不穩的跌坐下來,她心驚,「碧玉!」她忙喊人,不知自己怎麼了。

     碧玉匆忙由後頭出來,但竟沒先去探望跌在地上的玫瑰,而是先察看她喝了多少茶水。

     回頭才慢慢地走到玫瑰身邊。「這藥下得還是重了些,你才喝幾口腿就軟了。」

    玫瑰聽了這話驚愕起來。「你說什麼,你對我下藥?!」

     碧玉嘆了口氣,「玫姊姊,對不住,您就委屈一會吧。」

     「你想做什麼?!」她雙腿完全使不上力,根本站不起來,雙眼也瞧不清眼前的事物,不禁大驚。

     碧玉神情肅殺。「我想借你殺人!」


作者: opqt57cz    時間: 2013-12-8 01:28 AM

第十一章

     她不知昏去多久,等醒來時人竟被吊在半空中。

     她人還在禪房內,但腰被纏上繩索的吊在樑下,她居高往下望去,發現方才空蕩的木地板上,竟是一片花海,有菊花、百合、鶯尾、杏花、牡丹、山茶花、白玉蘭等等,百花爭妍、花香滿溢,要不是被尷尬的吊著,這景致當真美不臉收。

     「碧玉,碧玉!」玫瑰大聲的喊。

     碧玉由禪房外走進來,仰頭看著她。「玫姊姊。」

     「放我下來!」不知碧玉想做什麼,玫瑰生氣的道。

     碧玉為難的搖頭,「還不行,等我殺了那個人,自然會放您下來。」

     「你要殺誰?!」她勃然變色。

     「那個人一聽見您偷偷出宮,應該立刻就趕來了吧,很快就會出現的。」

     玫瑰先是聽不懂碧玉的話,接著像是驚覺什麼,神色再變。「你是說王上?!他不知我出宮嗎?你明明替我傳話……啊,你騙我出宮!你要殺他?!」她花容失色,已然明白自己成了讓冶冷逍出宮的誘餌。「你利用我?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視碧玉為姊妹,不敢相信她會欺騙自己。

     「因為她是老賊義先之女!」門外突然傳來冶冷逍的聲音。

     「他果然寶貝你,來得可真快!」碧玉聽見聲音後哼笑。

     玫瑰面無血色,那男人真為她而來!

     她又驚訝碧玉居然是射日王的女兒!「你真的是射日公主?!」

     「是的,我是。」碧玉承認。

     「既然是公主,為何要留在弦月當個低下的宮女?」她驚愕不解的問。

     碧玉面如土色。「我被派來當密探。」

     「你是奸細?!」她大撼。

     「義先無情,專門送子女到各國充當密探,一來可靠,二來訓練他們冒險,反正他好色,子女眾多,聽說光兒子就有十幾個,女兒更是不計其數,若不幸死了幾個,對那老賊來說壓根不痛不癢。」冶冷逍在門外冷笑的說。

     碧玉因這話臉色刷白。「沒錯,父王兒女眾多,想要在兄弟姊妹中出艇必定有番作為,否則在射日便是連一般百姓的子女都不如,我是被派來弦月建功的。」

     「建功?碧玉,枉我將你當成親人對待,你卻騙得我好苦。」真心被欺,玫瑰難過不已,又想起冶冷逍對付敵人向來不手軟,為何獨留碧玉在宮中威脅他?

     「王上若早知碧玉密探的身分,為何還放任她待在弦月王宮里?」玫瑰問向外頭的冶冷逍。

     門外卻久久沒有聲音傳回來。

     「王上顧慮的還不是娘娘您啊……」最後出聲的卻是黃德。

     因為她?玫瑰驀然明白了,她視碧玉如親人,他若殺碧玉,她必與他反目成仇,他這才留碧玉一命!

     「弦月王因為您而猶豫不殺我,這是弦月王的錯,他得為此付出代價了!」碧玉笑說。

     聽見這話後,外頭已傳來冶冷逍重重的哼聲,似沉怒不已。

     「碧玉,你怎能將我利用得這般徹底?」玫瑰痛心疾首,傷心極了。

     「我也是不得已的,進了弦月王宮以後遇見你,與你投緣認做姊妹,我並不想傷害你。」

     「說得真好聽,不想傷害娘娘?光氏要害娘娘毀容,娘娘鞋上的油難道不是你抹上去的嗎?」黃德不屑的道。

     碧玉臉色微白,「那……」

     「原來你也幫了光嬪傷害我?」玫瑰愕然。

     「不只如此,她也與光氏設計將藏有毒花的仿簫與娘娘的真品交換,娘娘日夜聞毒花的毒,這才會差點死去!」黃德繼續將碧玉的罪行說出。

     玫瑰驚得說不出話來,怎麼也想不到與自己最親的人,會這樣背叛她?

     「並不是這樣的,我雖受光嬪要挾做出傷害玫姊姊的事,但私下都想辦法從中作梗,讓姊姊能免去真正的傷害,那熱水也是故意放涼才讓人去澆您,就連您中了金絲花毒時,我都想方設法為您打算,暗地通知祭天星進宮救您。」碧玉解釋著。

     「原來宿星王子是你通知來的!」玫瑰訝異。

     「是的,事實上我讓他來,不光只是請他解您的高燒,最希望的是玫姊姊能因此跟他走,因為我注定要殺冶冷逍,您留在弦月沒好處,不如趁此機會離開,而我知道祭天星對您一往情深,玫姊姊若跟著他必定能幸福,可惜您不願意,白白抹煞了我的好意,也失去一次你能自由的機會。」碧玉嘆說。

     「為此孤本來要將你碎屍萬段,卻因為怕那女人哭啼硬是給忍下,還故意賞了你東西,這會你倒敢自己提起這事來邀功!」冶冷逍怒不可遏,口氣里已是濃得化不開的殺意。

     碧玉連身在禪房內都能感受到那股殺機,身子不由得一顫,她深知那男人的手段是如何的恐怖,就因明白這點,她才不得不破釜沉舟一搏的設計這一切。「我明白自己身分早曝光了,再不走就是死路一條,這才做最後冒險,玫姊姊,不管如何,我也曾幫過你幾回,但兩朝敵對,我終究只能選擇射日,這次就請您原諒我,幫我除去冶冷逍!」她對玫瑰說。

     玫瑰驚愕,「你明知我對他……不可能,我不可能助你傷他的!」她斷然拒絕。

     「我的任務必項殺死弦月王,父王才準我回到射日,並允我射日第一公主之位,能有權挑選自己的夫君,此後人生再不用受人擺布,而我若回得去,便帶您一道走,咱們姊妹從此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而您也不必困在冶冷逍手中成為他的禁臠,更不需要再為任何人擔驚動氣,這不是您最想要得到的嗎?助我殺了冶冷逍,玫姊姊便自由了。」碧玉蠱惑的道。

     「大膽碧玉,竟敢這樣教唆娘娘,你離死期不遠了!」黃德怒斥,生怕正與王上鬥氣的娘娘會受到影響而背叛王上。

     「碧玉……我自在宮外遇見他,撞進他轎子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連心也撲上去了,我這輩子自由不了,即便離開弦月王宮,我的心還是在他身上,他若死,我恐怕心也要跟著死,這便是我待在他身邊再如何感到痛苦,也難以自我解脫的原因。」她悵然落淚。

     「您!」碧玉咬牙。「罷了,我早知玫姊姊善良,不可能幫我,我早有準備,自有殺人法,弦月王,門鎖已開,你進來吧,但只有你一個人能進來,其他人若跟著進禪房,我立即射殺玫姊姊!」碧玉取來弓箭對準被高吊起的玫瑰,隨時能夠一箭射殺她。

    玫瑰這才知道,原來門鎖著,難怪冶冷逍始終在門外沒有進到里頭來。

    可這時門鎖開了,卻要他一個人獨自進來,這分明有鬼!

     見到自己下頭的那片花海,她擂然了悟!

     「不可!王上不可以進來!」玫瑰驚恐大喊的阻止。

     這時門已被推開,門外的黃德先瞥見滿屋子的花,他驚恐的跟著大喊,「花!有花!」轉身立刻將一塊乾淨的方巾交給冶冷逍捂住口鼻,避免他吸入會致命的花粉。

     玫瑰神情焦急,冶冷逍患有花粉熱之事碧玉也知情,那日冶冷逍本來就要殺碧玉,那時她以為他天性殘暴,故意在她面前殺碧玉給她看,只是要她害怕以此作為懲罰,原來他是要了斷這敵國奸細,免生後患,可她不知情,以自己的命替碧玉求情,這才讓碧玉活下,但碧玉竟用這方法要奪他的命?!

     冶冷逍看清眼前的花海,再見到禪房內玫瑰被吊起的樣子,他五內俱焚,怒氣沖發,「放肆!」

     碧玉已豁出去了,用箭指著玫瑰。「還不進來嗎?」她一臉的有侍無恐。

     「王上,奴才們殺進去先將這丫頭絞殺了再說!」黃德忿忿地道。

     「你們忘了我說的話嗎,除了弦月王,誰進來,我第一個就先射殺玫姊姊!」碧玉已狠下心,今日若不能殺了冶冷逍,就與玫姊姊一道死,反正任務失敗,她也回不去射日,就讓玫姊姊陪她黃泉作伴吧。

     冶冷逍森冷的看向碧玉。「若孤真的隻身進去,你又如何?」

     黃德大驚,「王上,不能進去,您進去必然走不出來!」

     他揮手,要黃德閉嘴,不許再說一個字,黃德只得在旁急得跳腳,心知王上對娘娘的深情,眼看是勸不住了。

     碧玉得意的笑,「您若真敢踏進這里,獨自拿下我,就能救走玫姊姊。」

     「王上平時要拿下你當然易如反掌,但此時一進去立刻會病發,哪還能與你動手!」黃德忍不住氣憤的又插上話。

     「那便看他的意思,他若不想救玫姊姊,那就讓玫姊姊吊在這里死或虛脫至死也可!只要他忍心!」事實上她也在賭,這男人向來無敵,又冷漠薄涼著稱,她賭他真會為了一個女人犧牲自己嗎?

     要是以前她決計不敢賭,但進到弦月王宮後,見到他為玫姊姊付出的一切,讓她敢下這最後的賭注。

     「咱們王上若是遭你毒手,你也走不出這間禪房,你難道不知道嗎?」黃德怒問,他身後有大批殺氣騰騰的弦月侍衛,他們只要一人一月就能將她砍成碎肉。

     「只要弦月王在我手中,即便是屍首,你們怕我毀屍,相信也不敢奈我何,我會拖著他回到射日!」她洋洋得意的笑,已有對策。

     黃德聽了立即青了臉,無話可說。

     「弦月王,如何,您敢進來嗎?」她挑釁的問向冶冷逍。

     冶冷逍臉上布滿寒霜,令人望而生畏。「你倒真了解孤,知曉孤捨不下這女人。」

     聽他這麼說,碧玉神情一鬆,他果然願意中計。

     「不,王上,您不可以進來,您會死的!」被吊在空中的玫瑰激動的陽止。

     「孤不會捨得死,你等著,孤會親自救你下來。」他的冷厲褪去,瞧向玫瑰的眼神滿是柔情,似只心疼她此刻的處境,完全不在意自己即將面臨的危險有多可怕。

     「您傻了嗎?我不要您救,您快走,快走!」玫瑰哭著要他拋下她離去。

     他目光熾熱的凝望她,眼神像火焰照天般的驚心動魄,那撰燒的感情清晰不已,他是如此驚人的迷戀著她。

     冶冷逍拿下捂住口鼻的方巾,嘴角笑起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別怕,有孤在呢!」他語氣輕柔至極,望著她的目光清澄篤定。

     玫瑰不敢相信他這樣一個唯我獨尊的男人,真願意為她赴死,她過去最怕他的無情無義,可此刻,眼前的人分明情深意重,她捂住唇,哭得淚珠真直下。

     他瞳眸緊盯著她的淚珠,彷彿那一顆顆的珍珠淚正打在他的心坎上,教他痛心萬千。「別哭,孤來了……」他舉步踏進屋里。

     「王上?!」黃德急哭了,但也無法可想,只能眼睜睜的見他往里頭走去。

     冶冷逍每跨出一步,面色便蒼白一分,且雙眸逐漸人紅起來,像出血般恐怖。

     「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了!」玫瑰淚如雨下的求他。

     他盡管身心俱痛,對著她時還能暖和的笑。「你等孤,孤就來了……」

     他繼續走,所走的每一步都越來越艱困,下眼臉處已呈現黑色了,他呼吸困難,喘息地仍往前邁去。

     『你身上沒孤瞧得上的東西,可孤如何就喜歡上你了?說實話,你這手並不細緻,比不上他人的柔嫩好握,但它貴在溫暖……』

     『孤既可以絕情,也能專情,玫兒,孤的話你明白嗎?』

     她眼看他走向自己的決心,腦海中想起他曾對她說的這些話,登時熱淚盈眶,「明白了,我明白了,您要我、您喜歡我、您專情於我,我都明白了……夠了,不要再靠近了!」她哭得不能自己。

     他面如白蠟,望著她的淚容,悠然一笑,「總算明白了嗎……孤看重你……看重你……咳咳咳……」他喉嚨腫起,咳得幾乎不能說話。

     「我求您,退回去,求您,我不能親眼見您犧牲,求您退回去!」玫瑰悲切的哭求。

     眾人感動不已,冷酷的弦月王也有如此痴情動人的一面,見他痛苦萬分的往前走去,接近她後伸出顫抖的手要拉下綁在她腰間的繩索救她下來,眾人全屏住氣息的期待他將繩索拉下後,盡快帶著她逃出禪房。

     「不,碧玉,你住手!」玫瑰見碧玉上前一把將他推離自己身邊。

     他已虛弱到站不住,這一推,他立即倒地,並且咳個不停。

     玫瑰淚流滿面,心里難過至極,見碧玉不放過他,竟抽出尖刀要刺向他,她心中更加驚悸。

     冶冷逍吃力的躲開碧玉刺來的刀,無意與她浪費僅存的力氣纏鬥,忍著痛苦再度過去要為玫瑰解下繩索。

     「不要--」玫瑰再次驚喊,因為碧玉又追上前補去一刀,這一刀很利落的刺進了他的肩頭,他吃痛的蹲下身,血很快染紅他的衣袍。

     「黃德,還不進來,難道真要見到王上死嗎?!」玫瑰哭喊,要門外的黃德進來救人。

     「誰敢,沒孤的命令,誰敢進來!」冶冷逍虛弱的喝止,不準黃德進來。

     「王上!」黃德悲憤極了。

     冶冷逍拔出身上的刀,轉身瞪視碧玉。「你盡管出手,孤就算死也要救她!」他腳步輕浮不穩的再往玫瑰走去,意志堅定的要救下愛人。

     「其實不用我再出手,您再過不久也會讓這些花粉侵襲得窒息而亡!」碧玉冷笑的立於一旁。

     他朝她卓爾不群的一笑,那王者的威勢依然清晰可見,用力拉下玫瑰腰間垂下的繩索,玫瑰終於落入他懷抱,只是這一刻,他卻已接近死亡。

     「王上!」玫瑰落地後,驚見他七孔流血,已面無血色。

     見黃德以及大批侍衛即刻就要衝進來救人。碧玉大喝不讓黃德他們進來,「你們誰也不許靠近,不然我立即殺了他們兩人!」雖然她見到冶冷逍對玫瑰愛之欲其生的模樣,也起了側隱之心,但冶冷逍是敵人,是自己必殺之人,所以容不得她心軟。

     玫瑰怒容滿面的瞪視碧玉,「你真要如此絕情?」

     碧玉幾乎不敢看玫瑰的臉。「玫姊姊,對不起,我是射日人,我必得達成父王交付的任務。」

     「你……」

     「玫兒……孤認了,孤本就不是一個該墜入愛河之人……卻為你墮入其中,若擁有你是劫……孤選擇執迷不侮、至死靡他!」冶冷逍到死仍對她情深似海、永不後侮。

     玫瑰潸然淚下,恨自己至今才知他的情深意重,身上那一根根的玫瑰刺,像讓人狠拔下般令她痛心刻骨。

     「不需哭,孤死,你不必掉淚,孤……心甘情願啊!」他一笑。他冶冷逍一生孤寒,死時有自己鐘愛的女子在側,他有何不甘,又有何遺憾呢!

     玫瑰抱著他,仰面而泣,此時她見到窗外有只鳥兒飛過。

     「不,您甘願,我不甘願,您是我的夫君、弦月的君王,豈容您棄我、棄江山於不顧!」她不願向隅獨泣,悲憤難忍的轉向碧玉道。

     「你既與我殊途,那便好自為之吧!」說完這些話後,她吹了幾聲口哨。

     不一會,驀然有大批的鳥兒由窗戶衝飛進禪房內攻擊碧玉。

     「啊--」碧玉大驚,不知怎會突然出現這些鳥兒,她被啄痛得抱頭鼠串,不斷發出尖叫。

     在門邊的黃德見狀,立即領人衝進去,碧玉被鳥兒啄得滿身是傷輕易就被縛住了。

*****

     黃德趕忙將冶冷逍帶出充滿致命花朵的禪房,到了屋外,再無花粉侵襲,黃德立即進行施救,由身上取出丹藥喂入冶冷逍的口中,原來為了預防類似意外,黃德隨時帶有縴解花粉熱的藥在身上。

     玫瑰呼吸沉重,緊張不已,生怕冶冷逍已來不及救治。

     冶冷逍早已昏厥,喂下丹藥後仍是無任何反應,她內心痛楚,柔腸寸斷。

     「王上,您醒醒啊,醒醒啊!」黃德焦急呼喚,四周的侍衛個個面色沉重與驚懼。

     冶冷逍並沒有被喚醒,整個人宛如死人。

     玫瑰忍不住恭著他推心泣血的哭泣。「不要死!求您不要死,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若您沒有遇見我,您還是一朝霸主,還是那不可一世的人物,偏遇見我,偏偏遇見我,禍水不過如此,我負您良多,負您良多!」她悲不可抑。

     黃德也不住的舉袖揩淚。

     她泣淚盈襟,緩緩地彎下腰,痴痴相望這似乎喚不回的人,驀然,她闔上眼,將自己的唇與他緊緊相貼,久久不去。

     蜿蜒的淚水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臉龐上,轉眼沾濕他的面頰。

     「冶冷逍……我對不起您……您若怨我……我願與您同去,從此,永生永世在您身邊為婢為奴,絕不後悔……」

     驟地,有股氣息吐在她的鼻尖上,低啞的嗓音傳來--

     「孤要的是妻子,要奴婢做什麼?」

     玫瑰倏然睜開眼楮,驚喜的見他活過來了,那沾有她淚水的臉龐正露出他慣有的冷笑模樣。

     她括然用力吸上一口氣,「您……」

     「永生永世這句話孤喜愛,就收下來了,不過你將來若敢反侮,孤會讓你永生永世不得安寧!」

     綴滿雨露的梨花,終於在春日中俏俏地綻放了。

     金燦帳慢中,男女盤腿對坐,彼此凝視。

     玫瑰顫抖的伸出手經輕地撫上冶冷逍稜角分明的臉龐,幸虧那些鳥兒及時出現,否則她將永遠失去他了!

     她訓練的鳥兒幾乎隨時跟著自己,碧玉將她吊在禪房時,她因震驚而忘記這件事,等見到自己的鳥兒在窗前出現,她才想到可以利用它們救人,這才呼喚地們衝進禪房攻擊碧玉。

     冶冷逍的唇勾起微笑,手掌扭蓋在她撫摸自己臉龐的手上,溫熱的手與她的交迭後,他緊緊握住。「孤終於得到你的心了嗎?」他笑如春風的問。

     玫瑰含淚地笑,腿上躺著兩把品瑩剔透的玉簫,她將其中的一把簫交給他。

     「您得到了。」當初他將另一把簫留下時,讓她決定這簫是否能回到他身邊,如今她連同自己的心一起親手交還給他。

     「終於!」他接過簫後,長嘆了一口氣,他冶冷逍要一個女人,居然得付出生命的代價才能擁有,他苦笑,卻已滿足。「這兩把簫名為月魂、月魄,此刻你手中的是月魄,我這把是月魂,三百年前始帝滅了前朝後,由前朝的宮中取得這兩把簫,而打造兩簫的人物是誰已不可考,但此二物據說是靈物,若兩簫和鳴能攝人魂魄,因而取名月魂、月魄。當年始帝將兩簫賜與弦月的諸侯王,也就是孤的祖先,從此這二物便成為弦月歷代君王的所有物。」他簡單說明這兩簫的來歷。

     「原來這兩把簫如此有來歷,不過,兩簫和鳴真能攝人魂魄嗎?」她好奇的問。

     「孤的祖先得到此二物已有三百年,兩簫當然和鳴過無數次,但可沒出現過什麼神跡,唯一令孤覺得驚異只有兩簫的玉質與紋路相同一事,天地造物,難有完全相同的,即便同一塊王石,也不可能出現相似的紋路,可這兩把簫,幾乎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是月魄在簫身的中心點多了一顆肉眼難辨的紅心,可孤把玩兩簫多時,自是一清二楚,所以那光氏當初的仿品做得雖像,但孤一眼就能視出它是假的。」

     她聞言立刻仔細瞧自己手中的月魄,果然在中心點有一小小極不明顯的紅點,光嬪干算萬算、用盡心機要害人,可不論她怎麼做總也逃不過慘敗的命運。

     「玫兒,兩簫雖然不若傳說中神異,但孤喜歡其音色,所以寶貝之,又因為是一對,便決定若有心之所繫的女子出現,就將月魄交給她,視為定情。」他情意真切的說。

     「原來您給我簫竟有如此意義……」玫瑰握著月魄,雙眸淚光閃閃,歉疚自己之前太過膽小,折磨他吃了不少苦。「我明明是深愛您的,卻說不出口,擔心受傷,所以一心想放棄,但偏又放棄不了,只能煎熬著,傻傻地磨,最後才知自己根本無處可躲,我這顆心早就有去無回,收不回來了。」她清淚紛落,美麗至極。

     他含情凝睇的托起她粉嫩的下顴。「孤能得玫瑰一朵,甘願從此不再摘折其他花朵。」他春意濃濃地許諾,從今爾後,只願有她一人。

     她眼瞳明媚,絳唇映口,兩頰笑渦霞光蕩漾。

     「你……真美。」他動情的道,黑色瞳眸漾出一團溫柔的火焰。

     她低垂蜻首,羞人答答。

     他指尖劃過她頸項上細緻的朋膚。

     「孤……要你。」他輕聲的要求。之前他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始終忍著沒碰她,而今他不能再忍,他要她,現在就想要她。

     她眼眶嗜起淚花,不過,這是歡喜的淚,確定自己愛他不悔的心思後,她不可能拒絕他,帶著點緊張,她默然羞報地點頭。

     他沉溺了,眸光閃爍流動,似是激動。「孤對你不管是深愛、熱愛、偏愛還是篤愛也好,你確實讓孤心醉,甚至神魂顛倒……」他迷戀的吻上她的唇。

     紅燭台下,全紗帳里,她唇上的觸感一點一滴的加深,錦裹雲紗的衣裳漸漸地滑落雙肩,露出了白若凝脂的肌膚,他的唇游移至她的頸項、鎖骨、蓓蕾,所經之處既輕且柔,他是冶冷逍,那個目無餘子、唯我獨尊的君王,但當要一個自己眷戀鐘情的女子時,他是極度憐香借玉、柔情萬千的溫柔男人。

     這一夜,月色朦肚,春請疆蜷,他懷抱著心愛女子縱情恩愛到天明……

     弦月大牢。

     冶冷逍即將處死碧玉,玫瑰來見碧玉最後一面。

     碧玉神情非常憔悴。「我既背叛也利用了您,您不該來見我的。」她悠悠的說。

     玫瑰不捨的望著萬念俱灰的她。「不管如何,我記得的只有初進宮那一夜,你伏在我身邊哭泣的樣子,我相信那時候的你是真的無助,真的需要我這個姊姊。」玫瑰凝淚的說。

     碧玉想起那夜,那確實是她初初離開射日,進到弦月王宮出任務的日子,她很害怕,很想回去見母妃,請母妃讓父王不要逼她,她並不想當什麼細作,也不想去殺人,她難道不能就默默的待在射日,過她平淡無爭的日子嗎?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去,一個任務失敗的公主,就算回到射日也是死罪一途。

     所以那夜她是真的哭了,既驚且怕的哭了,但她遇見了玫姊姊,玫姊姊給了她遇舊愛,讓她暫時忘記害怕、忘記自己的身世、忘記殺人的任務。

     她是真心喜歡玫姊姊的,比起自己那些待在射日成天勾心斗角的真正姊妹,玫姊姊更像她的親人。

     而玫姊姊也以真心待她,瞧她瘦了想辦法燉馬肉給她,弦月主要殺她,願意陪她一道死,能有求知的機會,不忘拉她一起向上,還說等她離宮後要為她置辦嫁妝……

     「玫姊姊,我終歸對不起您。」她不禁潸然淚下。

     「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射日王對不起你,他不該逼自己的女兒成為殺手,你何其無辜?」玫瑰心疼的說。

     碧玉眼淚掉得更多了。「生為父王的孩子,這就是我的命。」

     「射日王太殘忍了,我不想你死,我去求王上,或許……」

     「不要去,這個時代的君王不能心軟,一朝心慈,後患無窮,您忘了您保我的結果,我害得您心愛男人差點死去,別去,您去只是讓他為難。」碧玉根本不想活。

     「可是我怎忍心見你被處死?」玫瑰落淚不止。

     碧玉眼中含淚。「就算我能活著離開弦月,您以為我父王能放過我嗎?我依然無法平安活著見到我的母妃,既然如此,您又何必白費工夫救我。」父王對付任務失敗回去的子女向來無情,不是殺掉就是關入天牢永不放出,甚至還可能會連累自己的母妃被廢或被殺,這便是她不肯活著回去的原因。

     明白她說的沒錯,玫瑰難過的滑下淚來,再無法多說什麼。

     「玫姊姊,我既將死,對您只有一句相告,若有機會還是離開弦月,弦月王后之位千萬不要爭……」

     月華殿是冶冷逍批奏之所,為宮中重地,玫瑰極少造訪,但今日他主動讓她過來。

     她酡紅著臉蛋,只因他望著她的目光實在太過火辣了。

     「您難道不遮掩一下嗎?」她忍不住說。這目光彷彿當她是赤裸的一般,都能欲火焚身了。

     「黃德。」

     「奴才在。」

     「你且轉過身去,玫兒害羞。」他自己不收斂竟讓黃德背過身去。

     黃德掩嘴忍笑的轉身,那肩膀忍得顫抖到快要抽筋了。

     她臉頰簡真燙熱到要燒起來。「您!」

     他挑眉。「有什麼問題,你不是要遮掩?」

     「那是您得遮掩,不是讓人避去。」

     「這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您……」唉,罷了,對這驕傲自大的男人,她能與他說什麼理?

     她泄氣的往椅子上坐下,喝茶排解臉上的熱氣,瞧見黃德還在抖肩,索性道。「黃德公公若有事可以先去忙,王上這里應該沒事要你伺候。」讓他走,省得自己繼續尷尬下去。

     「呃,娘娘放心,奴才沒事,就在月華殿待著好了,也好隨時伺候您倆。」黃德賊,有戲瞧竟是裝傻不走。

     她惱得真想拿箭射人,真是什麼樣的王上就有什麼樣的太監!

     本扭頭想問冶冷逍傳她過來有什麼事,竟又撞進他那赤裸煽情的眸子里,不禁大大的道︰「您昨夜,前日、大前日,幾乎每日都至玉兔宮耍賴了一整夜,怎麼這會又……」

     驀然聽見黃德的忍笑聲,她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趕緊閉上嘴巴,但一張俏臉已經紅得不像樣了。

     「孤愛看你笑,可如今卻發現你臉紅比笑時更加嬌媚動人。」冶冷逍戲謔的說。

     她柳眉都要燒起來了,這可惡的男人!「月華殿我不待了,還是走了好!」她氣呼呼的要回玉兔宮。

     「黃德。」他不疾不徐,閑閑一呼。

     「是,奴才這就請娘娘息怒!」黃德立即轉回身,嘻皮笑臉的去門前攔人。「娘娘,王上還有事與您商量,您這一走可就沒得商量了。」

     「與他一起還能商量什麼事?」她沒好氣的問。他們這對主僕,這會怎麼看怎麼討厭。

     「娘娘還是請轉回吧,王上真的有事與您商量昵。」黃德涎若笑臉拜託的把她請回去。

     玫瑰只得紅著臉的又走回來。「您有事快說吧!」她朝那「眼神不正」的男人惱怒的道。

     冶冷逍起身,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笑,牽過她的手朝殿里一處繪有千層雲朵圖騰的牆面走去,一時以為他要拉著她撞上牆了,他們卻真正的穿過牆面。

     她驚奇不已,他是怎麼帶著她穿過的?!

     她吃驚好奇的衝回他們走進來的地方一探究竟,這才發現原來這面牆因為有圖騰掩飾,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隱藏著暗門,而門後竟是另有天地。

     她驚異地走回他身邊,驚覺自己身處密室,但此處密室封閉又無燭火卻異常明亮,她發覺原來是牆面上炭了許多顆夜明珠所致。

     「這里是……」她非常驚訝在月華殿里竟然隱藏著這樣一個地方。

     「這里是存放孤的王印與寶鑒以及王室重要物品之處。」他告訴她。

     她杏眸圓睜。「這麼隱密重要之所,您怎能帶我來……」

     「你是孤的妻,自有與孤一起守住江山的義務,此處也是你該知曉的地方,孤願將一切榮辱與你分享。」他嚴肅的道。

     她聞言一愣,鎮靜下來後,不禁微微一笑。「我明白了,我會與您一起守護弦月的。」兩人已是一體,當然不分彼此。

     他撫著她的髮絲,眼神若有所思。「來,孤帶你進密室還有一個目的,讓你瞧瞧這個。」他領她至密室的深處。

     玫瑰眼楮一亮,眼前的是一襲鳳凰展翅、萬千華彩的服飾,金翟的絲線,燦耀如星,華貴不可言。「真美……」她忍不住贊嘆。

     「這是你的,而且孤保證,今後這衣裳除了你不會有人穿上。」他許下重諾。

     她作夢也沒想到自己能擁有這樣美麗的衣裳,忍不住伸手去撫……「等等,這是王后服飾,您這是要……」她心跳加快著,他要立她為后?!

     他思慮深遠的眼眸凝望著她,眉宇間似隱藏著無限多的心事,良久後,緩緩牽起她的手,將她拉進懷里。「孤與你商量,弦月王后由你來當,你不要覺得委屈……」

-上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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